任依依往裡扒拉,“你不拿我拿。”
任維東抱著她出去:“車裡還有。”
小丫頭不掙紮了:“爸爸買的東西李小北肯定不喜歡。”
任維東:“回頭爸爸給你幾塊錢,你陪小北買去。”
“我可以買彩虹糖嗎?”
彩虹堂是五顏六色麵條形糖,外麵裹著一層細白糖,軟軟的。論味道遠不如奶糖或巧克力糖,甚至不如四方塊色彩鮮豔的瑞士糖。不過可以邊吃邊甩著揉搓著玩兒。
任依依很喜歡,任維東不準她吃太多。不吃軟糖或巧克力,任依依一周可以吃兩次,吃了彆的糖,一周最多一次。
“那天你和小北兩個把車裡的糖全吃光了,還想吃糖,牙要不要了?”
小丫頭抓著任維東的手,垂頭喪氣,小聲嘀咕:“我叫小北媽媽給我買。”說到此來了精神,“小北媽媽今天買糖了嗎?”
雖說是來見兩位老人,以任維東對林雲香的了解,她不會忘了孩子。
翌日上午十點左右,依依坐在大門檻上等來林雲香。小丫頭歡快地跑過去,嘴上喊著李小北,眼睛一個勁往林雲香包裡瞅。
小孩子沒開學,老年人退休後沒什麼事,以至於胡同裡有不少人。林雲香衝他們笑笑點點頭,拽著小北往前走。
依依不得不跟上。
林雲香關上門,包遞給依依。小丫頭高興壞了。小北媽媽真好!不愧是她自個選的媽媽。
在堂屋等著的老兩口聽到聲音攆任維東出去看看。任維東到院門口,林雲香拎著兩盒東西進來,後頭倆孩子忙著翻包。
來的路上林雲香隻顧安慰兒子彆緊張彆擔心。進了任家胡同,林雲香隻顧避開街坊四鄰。看到任維東,林雲香緊張起來,左腳差點絆倒右腳。
任維東慌忙扶著她,接過東西,“彆擔心,我爸媽知道了。他們這些年做夢都想看到我結婚。你就是又矮又醜沒工作,他們也會笑臉相迎。”
林雲香不緊張了:“你才又醜又矮沒工作。”
任維東改拉她的手。林雲香下意識掙紮。任維東小聲說:“我爸媽看著呢。”
林雲香身體僵硬。任維東奇怪:“這可不像你。”
林雲香瞪他,用得著他說。
“因為在意所以緊張?”
多年以前稱得上稚嫩的林雲香麵對李有良父母的時候都能做到心底沒有一絲波動。她覺得她不是“醜媳婦怕見婆”,而是因為天生對老師的敬畏之心。
“你爸媽是老師。”
任維東:“又沒教過你。”
“跟教沒教過無關。退休十年也不能改變他們是老師的事實。”
老兩口互相看看,倆人擱院裡聊什麼呢。
任父小聲問:“彆是小林想反悔。”
周佩蘭想起令所有人尷尬的那件事,起身大聲招呼:“小林來了?”
林雲香慌忙看過去,應一聲,“周老師。”
“院裡有風,快進來。”
任維東拉著她進去。
任父給她倒杯水。林雲香忙說:“我不渴。”
周佩蘭:“拿著捂捂手。路上挺冷吧。”想說小北,一看就她一個,“我記得維東說孩子跟你?”
任維東朝院裡睇了一眼。周佩蘭看過去,倆不知道見外的孩子跪在地上翻提包。周佩蘭不信這是小北的主意,又氣又笑:“這個小丫頭。”
方才被任維東和林雲香擋住,任父也沒看到倆小的。此時看到他倆頭低著頭,分析哪種糖果好吃,哭笑不得:“我去看看。”
任維東:“彆管他倆,叫依依分。”
老同誌下意識看林雲香。林雲香覺著任維東沒說完。任維東:“分好了再收上來。”潛在意思叫他們白忙活。
林雲香露出笑意,不愧是任維東。
老同誌瞪兒子,這麼損的招兒就彆當著人家的麵說了唄。
任維東拉著林雲香在父母對麵的沙發上坐下。
老兩口絕口沒提舊事。隻當沒發生過。周佩蘭問她這幾天怎麼吃的,宿舍冷不冷。任覺新招呼她吃花生瓜子糖。
已經知道林家是個什麼情況,老兩口也沒問家裡。彼此熟悉一下,周佩蘭叫任維東帶她看看臥室。
林雲香到任維東臥室裡很不自在,匆匆掃一眼就要出去。任維東抓住她的手臂關上門。林雲香嚇得哆嗦一下。任維東察覺到無語又想笑:“光天化日之下,我爸媽還有小北和依依都在外麵,我敢能吃了你?”
“那你關什麼門?”林雲香說著就打開。
任維東拉住她另一隻手:“怕你跑了。”
林雲香僵住。
任維東臥室裡有個單人沙發,把人按坐在沙發上,他拉張椅子到林雲香對麵,兩人中間各有一條小臂的距離,林雲香不禁身體後仰。任維東把椅子往前拉一下,林雲香抬腳阻止,“彆太過分。”
任維東停下:“讓你先習慣習慣。”
林雲香白了他一眼。
任維東笑道:“確實不用習慣。”
“你閉嘴!”林雲香慌忙打斷他。
兩情相悅正值熱戀的男女一周才能見上一麵,哪能保持冷靜。可以說多年以前,除了最後一步,該做的倆人都嘗試過。
任維東本想問,明晚住哪兒。林雲香這樣,任維東忽然覺著不必問,直接把人帶回來,“去小北臥室看看?”
林雲香愣住。
任維東心中不好:“你不是想叫小北——”
“小北的臥室也收拾好了?”林雲香問。
任維東點頭:“跟依依的挨著。中間隔一堵牆。”朝西廂房看去,“冬暖夏涼。原本是我姐的臥室。”
“你姐回來住哪兒?”
任維東:“一兩年回來一次,一次最多住十天。哪兒不能湊合。”
林雲香不由得想起她原本跟她哥林耀強住一間,中間用擋板隔開的。林耀強要結婚,林雲香就被請出來,在客廳搭床。
那時候林雲香還沒有自己的宿舍,平時住學生宿舍。一周回家一次,每次到家都得鋪床。因為她在學校期間床上的被子會被收起來,她的麻繩是床平日裡待客的椅子,誰來都往床上坐。
“這樣不好。”換成她高高興興回到娘家,林雲香覺著她得氣瘋。
其實她想多了。
任維東和他姐打記事起就有自己的房間,不會這麼敏感。任維東他姐巴不得臥室沒了,可以跟她媽擠一張床,把她爸任老同誌攆去客房湊合。
任家最窘迫的時候任維東也沒缺過睡的地方,他也不懂:“怕我姐生小北的氣?”
林雲香想起另一件事:“你姐還不知道我和你的事?不管怎麼說你都是頭一回結婚。”
“你跟我去小北房間看看,然後我們發電報?”
林雲香覺著比起通知大姑姐,臥室更重要:“你姐大老遠回來,真叫她住賓館招待所?”
任維東拉著她出去,推開東廂房南端三間房門,“過幾天裝修工人多了,就把這三間收拾一下,中間當客廳,兩邊一間姐和姐夫的,一間我外甥的。這三間是通的,回頭得用木板隔開,牆壁也得粉刷,還得買櫃子和床,是個大工程。最快得一個月。這期間叫小北住哪兒?”
“你乾嘛不直說?”
任維東冤枉:“你都不關心我,我哪知道你那麼關心她。”
林雲香被他說的不自在,“小北住哪兒?”
任維東朝對麵看去。
林雲香看到斜對麵屋裡的小丫頭:“那是依依的臥室?”
任維東點點頭就帶她過去。
任依依忙著和小北藏糖果,突然看到她爸,想也沒想就關門。任維東抬腳擋開,二話不說,進去把倆孩子的糖收起來。
依依跳起來搶:“小北媽媽給我買的,不是給你買的。”
任維東大步到院裡塞父母手裡,“一天兩個,上午一個下午一個。”
任依依震驚:“憑什麼?”
任維東轉過身板起臉:“憑我是你爸。不服憋著!”
任依依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憋死過去。
小北不害怕,神情自若地拉起好朋友的手:“一天兩個欸。”
“一天才兩個!”任依依瞪他。
小北偷偷瞥一眼媽媽,小聲說:“我一天隻有一個。”
任依依驚呆了,緩緩轉向身後。林雲香離得遠沒聽見,任維東聽得一清二楚:“要不要我問問小北媽媽——”
“不要!”任依依忙打斷,“一天兩個。”
周佩蘭回堂屋把糖收好,任維東和林雲香去小北屋裡。任依依反過來安慰好朋友:“你媽媽真厲害。”
“我說過啊,我爸爸怕我媽媽。”
任依依點頭證明她沒忘:“我爸爸也怕你媽媽。”又回頭看一下,“你媽媽會不會叫我和你一樣,一天一個糖?”
小北想想:“任叔叔說的時候媽媽沒有反對。”
任依依的小心臟落到實處,高興地歡呼:“太好了!我們玩兒去。”
“去哪兒?”
任依依朝南邊睨了一眼。
任維東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就在院裡玩兒。”
任依依嚇一跳,回頭看去,爸爸並沒有出來:“你怎麼知道我想出去?”
“你是我養大的。”任維東到房門口,“要麼回屋看小人書,要麼去堂屋看電視。”
任依依沒好氣道:“看雪花電視啊?”
任維東噎住。
老同誌擔心孫女挨揍,出來叫他們進屋聽廣播。
林雲香出來看著老人一手拉著一個,輕聲問:“依依這麼厲害?”
“在家不厲害,在外麵更膽小。”任維東搖頭歎息,“我怕人欺負她,很多事由著她,如今在外麵誰打她她敢打誰,在家也就有點無法無天。”
林雲香想起依依說她幫小北:“也挺好的。長大了也沒人敢欺負。”
“好在小丫頭機靈,會看眼色。”任維東說到此笑了,“小北房裡還缺什麼?”
小北很多東西都在李家,林雲香打算下午回去打電話叫李有良送去學校:“什麼都不缺。他正長身體,開春的衣服到秋就小了。你彆給他買了。”
證還沒領,任維東乖乖點頭。
林雲香還記得他姐不知道他要結婚,又要出去發電報。任維東估計不依著她,午飯都吃不下去,便開車載她出去,順便把結婚要用的照片照了。
小北在堂屋,老兩口見他倆出去也不擔心,反正林雲香不可能丟下兒子不管。
下午,任維東送娘倆回去再回來,周佩蘭才問他上午和林雲香乾嘛去了。任維東隻說拍電報。老兩口齊聲驚呼,怎麼把閨女忘了。
任維東:“這事太突然,我到現在還跟做夢似的,你們想不起來告訴我姐也正常。”
周佩蘭聞言又擔心起來:“我見小林沒啥不滿意的,明天去領證吧?”
任維東點頭,心裡還是沒底——林雲香提出結婚太突然了。
翌日上午從民政局出來,看到嶄新的結婚證,任維東越發懵了,拍怕腦袋,仰頭看著刺眼的太陽,不是做夢,所以,他真結婚了。
林雲香見狀不禁問:“你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