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赤蛛在地上扒拉了好一會兒, 地麵被撓出了一個大坑也不得而入。
百裡辛走過去，重新把繩子套在了那隻赤蛛脖子上。
赤蛛：“……”
估摸是被百裡辛打怕了，赤蛛沒有逃跑, 隻是嗚咽了幾聲後乖乖跟在了百裡辛身後。
百裡辛就這樣一手牽著赤蛛，像遛狗一樣遛到了河邊，並在河邊找到了失蹤的玩家們。
一群人花了一天的時間，竟然真的建起了一條船。此刻船就被拴在河岸邊, 村長正在往船上澆油。
所有的村民NPC都聚在了這裡, 包括桑婆婆。
河邊搭起了篝火, 數十個村民僵硬著身體圍著篝火跳動，但因為身體僵硬，他們全身像被牽線的木偶，扭曲地搖頭晃腦。
活脫脫的僵屍亂舞現場版。
玩家們則是被這些NPC包圍在其中，表情焦急卻又不得不跟著跳舞。
並不是他們自己想跳的，而是似乎進入了某種劇情過渡，他們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開始跳動。
明明時間隻剩下不到2個小時了！他們竟然被迫過劇情！
太陽早已落山, 遠處的林子裡窸窸窣窣, 躁動不已。
無數赤蛛盤踞在山腳的樹叢後麵, 一雙雙的血紅色瞳孔在月夜下閃爍著詭異滲人的光。
它們不停摩擦著自己的腳掌，瘋狂地原地打轉，哀嚎聲此起彼伏，貪婪地注視著河對岸的人群。
見到百裡辛走過來, 陰沉著臉的村長第一次這麼高興, 鬆動的臉皮終於扯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不過這個笑容在看到百裡辛身後的赤蛛後就僵在了臉上。
村長：“正準備去找你，沒想到你自己找過來了。”
【好友】聊天內的討論組忽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夏池：【哥, 你快跑！他們要抓你獻祭！】
周廣：【彆過來, 大家的身體被控製了！】
梁西：【百裡辛, 剛才村長說要投票決定是否獻祭！】
李燦燦：【對不起，我也被控製了。】
夏池：【可惡，明明隻剩下5%。哥！桑寶兒、黃有城、桑婆婆、村長，四選一！起碼還有25%的正確率，你隨便蒙一個吧！贏了我們一塊出去，輸了大不了我們就一起死！】
村長把油桶扔到一邊，喊了一聲：“大家都安靜。”
一聲令下，剛剛還在跳舞的村民和玩家齊刷刷停下了動作，他們僵直著身體，安安靜靜走到村長身後，整齊劃一地排成了縱橫方隊。
村長嗤嗤笑了兩聲，“既然聖女已經到了，現在開始投票決定，聖女是否有資格成為新一任的河神新娘。如果舉手數全票通過，聖女將乘船進入河中央，浴火成仙，嫁給河神。”
“那麼現在，投票開始！同意聖女成為河神新娘的，請舉手！”
所有的村民NPC們立刻僵硬地舉起了右手，另外五個玩家的舉手速度比這些村民NPC還要快。
周廣他們滿臉的痛苦，幾人的身體肉眼可見地痙攣著，似乎想要對抗某種外力，但在強大的拉扯下還是被迫緩緩舉起了手。
夏池衝著村長大喊：“這不公平！我們不是自願舉手的啊！”
李燦燦眼眶都紅了，她的身體仿佛被兩股力道拉扯著，手臂以一種很奇怪的姿勢舉了起來。
鐵匠：“你不舉手，是想害死大家嗎？！獻祭了新娘就能平息河神的憤怒，我們就能活著出去，你不想活我們還想活！死他一個人，救活我們所有人，他死得其所！”
周廣：“我呸！我去你媽的死得其所，你怎麼不犧牲自己去死啊！”
鐵匠笑得張狂：“哈哈哈，因為我不是聖女啊！河神怎麼會看上我，他看也是看上百裡辛這個小白臉！”
夏池：“哥，你快跑啊！彆坐以待斃，隨便刺一個吧！求求你了哥！”
不管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所有人的手全都舉了起來。
距離河神獻祭最後的時間，隻剩下半個小時。
村長眼睛慘兮兮地黏著在百裡辛身上，臉皮扯動，骨頭哢嚓哢嚓地響著，“大家都舉手了呢，聖女，是你為大家犧牲的時候了。”
——
直播間裡。
【這是怎麼回事？係統不是有規定，遊戲不能控製玩家的身體進入劇情嗎？玩家隻能以旁觀者的身份過渡劇情啊。】
【不知道，我當時進入這個遊戲的時候沒出現這種情況。是不是因為離真相越來越近，觸發了什麼bug？】
【這不合理，還讓不讓玩家通關了？係統是不是應該檢測一下副本是不是又出現BUG了？！】
彈幕上，很快刷出了無數【檢測bug】的彈幕。
幾秒後，直播間上方滾過一行金黃色底邊的官方彈幕。
[公告：收到玩家反饋，下麵將對副本進行BUG檢測。]
[公告：檢測完成，未發現BUG出現，玩家行為符合該副本遊戲設定。]
觀眾：【草，到底什麼情況？】
——
百裡辛並沒有跑，而是牽著赤蛛來到了村長麵前。
“村長，我有一個小小的發現。”
村長疑惑地看向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聖女”：“什麼發現？”
“我去過黃有城的家，桑寶兒把房間整理得很乾淨，衣服整齊熨燙好後掛在衣櫃裡，被子疊好，就連鞋子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可以看出她是一個很有計劃性、很整潔的姑娘。”
“如果她真的決定好在某一天殺人，她一定會將自己的東西先收拾乾淨。”
“但在她的臥室裡，打開的梳妝盒、衣櫃裡沾了汙漬的臟衣服還有廚房中發了黴斑的鍋底都說明一點，她可能以為自己馬上就能回來，或者是因為某件事情匆忙出門，總之那並不在她的計劃之內。”
“既然不是計劃之內的，又怎麼會在那一天毒死黃有城然後自儘呢？”
“這是我之前一直沒有想通的問題，直到今天我被你鎖在書房裡，找到了這個。”
百裡辛揚了揚手裡泛黃的本子，“我趁著上廁所的功夫轉了轉你的院子，溜進了你的臥室，找到了這個日記本。”
看到百裡辛手裡東西的瞬間，村長臉上的褶皺倏地繃起來，凶狠地看向百裡辛，“小偷，你這個小偷！把東西還給我！”
“喏，還給你”，百裡辛竟然真的聽話地把日記本還給了村長。
村長呆住。
百裡辛接著說：“反正內容我都看完了。”
村長：“你無恥！”
氣抖冷！
玩家們在旁邊聽得有些好奇，周廣出聲問道：“日記裡到底寫了什麼？”
百裡辛：“也沒寫什麼，就是寫了當初被桑寶兒背叛的憤怒，被黃有城打出家門的恥辱，被村民們嘲笑的羞辱和殺了黃有城和寶兒後的暢快。”
眾人：“……”
這還叫沒什麼？！
這簡直是信息量巨大好嗎？！
所以把百裡辛的話串起來，就是說當年其實是村長殺死了黃有城和寶兒，把他們推下船後嫁禍給了寶兒？！
村長使勁搖頭：“不，我沒有殺寶兒，我想殺的隻是黃有城！”
“寶兒那個賤人，答應過我，就算結了婚心也會在我這裡，可她剛剛嫁給黃有城一個月，什麼都變了。”
“她說黃有城對她很好，她不能對不起黃有城，還說要跟我斷了來往。”
“這個貪慕虛榮的女人，她就是看上了黃有城的錢！”
“那天我找她理論的時候恰好碰上了黃有城，我們東窗事發，黃有城將我暴打一頓趕了出去，弄得我顏麵儘失。”
“但我還是愛我的寶兒，可黃有城該死！”
“所以我要殺了他，那天我把黃有城和寶兒約到了船上，說是要向他們賠禮道歉。但實際上，我給黃有城的酒裡下了毒。”
“我原本以為黃有城死了，寶兒就會重新回到我的懷抱，可寶兒見黃有城快不行了，竟然抱著他一塊跳河殉情了，不管我怎麼勸，她嘴裡喊的都是生是黃家人，死是黃家鬼。”
“哈哈哈，她想當黃家的鬼，我偏不讓。我給她在李家祠堂裡設了牌位，我跟李家的列祖列宗說這是桑寶兒，這是我李屹之的媳婦，她是我的女人！”
百裡辛：“所以你就詛咒了河神村？”
村民NPC麵麵相覷，僵硬的臉上努力想做出表情，桑婆婆的表情最為猙獰，但她也隻是站在原地，不能動彈。
村長僵住：“你胡說什麼。”
“我先前在祠堂密道裡見到赤蛛的時候就有些奇怪，後來我問了河邊洗衣服的大哥，赤蛛是從來不會下山的。赤蛛傷人，可是當你出現在密道裡時，赤蛛卻從沒傷過你。”
“隻有一個解釋，赤蛛是你養的，放在密道裡是為了保護那座祠堂。一旦有人進入，就將他們殺害，那條地道對赤蛛而言應該是第二個家。”
“更讓我確定這一點的，是當我放了這隻赤蛛後，它毫不遲疑地找到了祠堂的位置。”
“村長李屹之，你跟河神詛咒有關吧？”
所有人的腦海裡，忽然響起了一道係統提示音。
【叮！恭喜玩家百裡辛找到河神詛咒的真相100%，附加任務完成。】
【叮！隱藏任務觸發。使用破魔匕首擊殺詛咒本源後可破除詛咒。友情提示：激怒詛咒本源，詛咒將提前啟動，3分鐘後洪水將至。如無法擊敗，依舊可以使用獻祭新娘的方式平息詛咒。）】
【倒計時開始。】
百裡辛從腰間抽出了匕首，隨著村長的一聲怒吼，遠處的山林忽然響起了躁動的聲音。
眾人驚恐地朝著遠處的山林望去。
在漆黑的月色之下，數不儘的赤蛛從山頭源源不斷地湧下來。它們密密麻麻地，在黑暗的籠罩下就像一片汪洪！
“我曹，這就是洪水淹沒村莊嗎？洪水是赤蛛群？”鐵匠朝著百裡辛大喊：“百裡辛，村長就是詛咒本源啊，你快殺了他，還在磨蹭什麼，你想害死大家嗎？”
百裡辛卻在猶豫，帝迦附在他的耳邊：“怎麼還不動手？”
百裡辛：“我還有一點沒有想通。”
帝迦：“哪裡？”
百裡辛：“如果村長是罪魁禍首，桑寶兒和黃有城因為怨氣而異化的屍骨又怎麼解釋？”
他話音剛剛落下，輕笑在耳邊響起，“虧你能夠發現，這是給你的獎勵。”
百裡辛的眼前忽然蒙上了一層水霧，在霧氣的反射之下，他看到了每個人身上都扯著數條絲線。
絲線的另一端一直延伸到樹林中，每次絲線牽動一下，絲線這端僵硬的身體就會挪動一分。
玩家們之所以被迫牽動身體，就是因為被這些絲線控製。
而其中幾根絲線，就扯在村長的四肢和頭上。
看到這些絲線的瞬間，百裡辛愣了兩秒。
帝迦的聲音又在他的耳邊響起，“你再猜一猜，猜對了我再給你一個獎勵。”
村長依舊在盯著自己，可現在再看過去，百裡辛從他的臉上隻能看出呆滯。
桑寶兒、黃有城、李屹之、桑婆婆、青黑色的骸骨還有赤蛛……
當所有的東西都串在一起時，百裡辛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大膽的猜想。
“誰也沒有說惡靈隻是一個單獨的個體。”
“黃有城被殺被綠的怨恨。”
“桑寶兒被犧牲被侮辱的怨恨。”
“李屹之變態虛偽的占有欲和他弑殺的惡意。”
“桑婆婆因為女兒枉死的怨恨。”
“所有的怨恨在那一刻同時觸發，共同構成了惡靈。”
“所以任務才會每解鎖一個人物，就會有一點進度。惡靈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團集合體！”
“哈哈哈，”一團水流驟然伸展卷上了百裡辛藏在祭祀服裡的身體，它躁動地移動著，不放過每一個角落。
它滑過青年緊致的胸膛，滾過少年纖細的腰肢。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這才是事情的真相。”帝迦用水流親吻著青年的鎖骨和脖頸，在上麵點綴了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聽得到那個係統的聲音。”
“這個世界是充滿惡意的，從一開始它就沒有打算讓你們完成第二個任務。要麼全都死，要麼聖女死。”
“不管哪一種，你都要死。”
“但我真的舍不得，我想給你一個機會。”水流貪婪地遊走在青年的全身，在每一處肌膚上都落下自己的吻，“我現在幫你解除你身上的buff限製，但隻能維持1分鐘。能不能殺死惡靈，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帝迦：“看清楚那東西的位置了嗎？”
百裡辛點了點頭。
帝迦：“倒計時，開始！”
話落，帝迦遺憾地收回水流，纏在青年的脖子上。
與此同時，百裡辛隻覺得全身一輕，頭頂的buff跳動兩下，“嘭”地一聲化成了一團光影。
洪水泛濫的倒計時隻剩下2分30秒。
百裡辛將匕首放在腰間，腳下猛然用力，身體化成一道流星竄出。
流星劃過橋梁，直直衝進了樹林之中。
還在原地等著百裡辛殺了村長的玩家們傻眼了，就連周廣幾人也有些不知所措。
漆黑的密林中，百裡辛眼中寒光乍現，寬大的祭祀服隨著他的移動在身後搖曳。赤蛛在他耳邊咆哮，樹葉在他眼前向後飛快掠去，微微刺痛的風劃著他的臉頰。
百裡辛全然不為所動，他現在的目標隻有一個，就是那個隻敢躲在後麵玩弄人心的惡靈！
怒火在百裡辛的心中升騰而起，有不長眼的赤蛛衝過來，百裡辛重重一拳打過去，將赤蛛撞出去數米開外，赤蛛的身體砸在同伴身上，密密麻麻的赤蛛瞬間歪倒一片。
所有的NPC早就死了。
現在剩下的隻是他們的軀體，他們臉色慘白，身體僵硬。針紮在桑婆婆身上，她絲毫不覺得疼痛。村長用力甩動鞭子鞭打石像，卻沒有一點氣喘籲籲。
這惡靈玩弄的不僅僅是玩家，連NPC也不放過。
它就躲在後麵，隱藏自己的氣息。給玩家們希望，又讓他們感受深深的絕望。
四選一，都是錯誤的！
將匕首交給他們，等他們將匕首紮入“惡靈”的體內，再扔給他們真相，將他們重重的從天上摔到地上，告訴他們一切都隻是徒勞和妄想。
給予無限接近求生的希望，隻是為了品嘗極致的絕望。
帝迦說的沒錯，這個副本充滿了惡意，它輕易地將人心玩弄於股掌之中，像高高在上的王者，嘲諷著這群為了求生而疲於奔走的生命！
真該死！
百裡辛的眼中染上了怒意，他向來慵懶的臉崩成了一條冰冷的利刃，目光淩厲。
又一隻赤蛛過來挑釁百裡辛，他冷冷看了一眼，那隻赤蛛便惶恐地倒退了兩步，踉踉蹌蹌趴在地上不敢動彈。
帝迦：“還剩45秒。”
百裡辛找到了所有絲線的根源。
那是一棵參天大樹。
而在那裡，密密麻麻的赤蛛將大樹團團圍住，它們警惕地盯著百裡辛的身影，護住身後的大樹。無數絲線從大樹的枝椏處冒出。
大樹搖曳間，絲線也跟著晃動不停。
百裡辛心中微凜，他從茂密的枝葉縫隙看下去，就見被絲線控製的玩家正一步步僵硬地朝著後山移動。
後山之中，正有無數赤蛛虎視眈眈。它們摩拳擦掌，早已按捺不住。
百裡辛冷冷盯著麵前的大樹，“難怪當縮頭烏龜，原來是個沒腿的。”
大樹全身的樹枝簌簌搖曳，風卷過，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嘯。
赤蛛抖動著全身的背毛，從嘴裡發出充滿威脅的低吼咆哮。
不過這一切隻是換來了百裡辛的一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