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辛和那雙眼睛四目相對幾秒, 眼角默默滑到了旁邊。
然後，他在這雙充血的黑色瞳孔旁邊，看到了另一雙充血的黑色瞳孔。
百裡辛：“……”
那是兩個長相已經極其扭曲的鬼怪，它們的周身縈繞著一團淡淡的黑色霧氣, 不知道是鬼氣還是死氣。
這兩隻鬼的身體造型已經不能用人類來描述, 每一個都長出了它們自己的特點。
左邊那隻鬼的脖子極長, 身體軟乎乎癱在地上, 依稀能看出軀乾和四肢, 在它的軀乾位置，還掛著件破碎的灰色襯衣，雙腿上套了件西裝褲。
隻是西裝褲已經破破爛爛，從大腿位置截斷, 隻有上半截參差不齊地掛在腿上。
男鬼就這麼緊緊貼著百裡辛的床鋪，是頭三倍長的脖子伸過來, 將一張臉懟到了距離百裡辛隻有幾公分的麵前。
黑漆漆的身體已經渾身透著詭異和恐怖，但都不及這隻鬼的臉來的可怕。
兩隻眼睛凸出來，幾乎就要從眼眶中掉出來, 水泥灰的臉上, 皮膚像融化到一半的冰激淩，一層一層向下垂著，堆積到了脖子上。
下眼瞼位置的皮膚和鼻梁早就消失了，露出了裸/露在外的白骨。
幾根堅硬的頭發還堅強地插在頭頂上, 讓這隻鬼不至於太禿頂。
那雙快要掉出來的眼睛就那麼死死盯著自己，眼神看似空洞，卻又暗藏殺機。
百裡辛：“……”
就算他見過了隨便長長的深海人魚還深海怪獸, 也被麵前這個長相怪異恐怖的鬼驚了那麼零點幾秒。
這隻鬼旁邊的那隻, 驚悚顏值絲毫不遜色於百裡辛正對麵的這隻。
百裡辛狀似無意的翻了個身, 在自己的頭頂上，黑壓壓的一片鬼。
有的倒吊在屋頂，有的懸浮在上麵，有的甚至已經爬到了自己床上，正在從床尾開始向上慢慢移動。
每一隻鬼都有他們自己獨特的造型，有的披頭散發，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半張臉沒了，有的隻剩下一半的身子，還有的整個身體翻轉過來，腹部朝上，脖子卻扭曲地向下，像一隻蜘蛛一樣在屋頂爬行。
看到百裡辛翻身，那些在移動的鬼瞬間停滯了一秒。
下一刻，這些黑霧籠罩的鬼齊刷刷衝到百裡辛麵前，仿佛要將他淹沒在死靈的海洋中。
百裡辛：“……”
白天，是生靈的天堂。
晚上，是死靈的樂園。
這哪是樂園，這是大劇院吧？
從林絕透露出來的信息裡，他知道禁閉室是有些爭奇鬥豔的魑魅魍魎的。
原本他以為樓上隻有那隻“鬼媽媽”造訪，沒想到到了晚上死靈出動，這裡也有這麼多鬼魂。
那些NPC讓他們晚上不要睜開眼，恐怕就是為了不讓他們看到這些死靈吧。
死靈們嘴裡吐著白霧狀的冷氣，瘋狂地向百裡辛爬來。
但百裡辛隻是無動於衷地翻了個身，朝向了“林絕”的位置。
也終於看到了剛才拽自己的那股力道的主人。
那是一隻沒有了任何血肉包裹的骷髏手掌，手掌是從自己的床底下伸出來的。
它拉著自己的棉被，不知道是專門為了叫醒自己，還是想把棉被拉下去。
滿屋全是。
自己這床底下，應該也有不少吧……
百裡辛呆呆地眨了眨眼睛，雙目瞬間失去光彩。
那些湊到百裡辛麵前的鬼魂們嚇了半天，見對方一直無動於衷，長長的脖子一歪，疑惑地撓了撓屈指可數的頭發。
百裡辛：“……”
靠，賣什麼萌。
一點都不可愛，下次彆賣了。
另一隻鬼試探著伸出手，在百裡辛眼前晃了晃。那隻鬼伸出尖銳的指甲對準百裡辛的眼睛，幾乎就要戳到上麵。
但床上睜著眼睛的青年依舊無動於衷。
黑暗中，陰暗沙啞的聲音響起：“他好像看不到我們。”
百裡辛手試探地在床上摸了摸，在枕頭下麵摸出了一個墨鏡。
這隻墨鏡是他積分多的沒地方用，隨手換的道具。
這墨鏡還有一個很特彆的能力，從裡麵能夠看到外麵的東西，但從外麵看過來，是全黑的。
剛才手伸進枕頭裡的時候，他瞬間將墨鏡去了出來。
將墨鏡戴上，百裡辛手試探著扶著牆壁站起來。
“原來是個瞎子。”
“瞎子也能來這裡？”
“他靈魂的味道好香。”
“他看不到，還聽不到嗎？”
死靈圍在他的身邊，它們似乎想要靠近自己，但又因為忌憚著什麼又不敢靠的太近。
百裡辛眼角看向自己肩膀處半露不露的黑掌印。
難道是因為這個？
有兩隻鬼大著膽子來到他的耳邊，朝著他大聲喊了兩句。
那聲音高亢尖銳，仿佛空氣都跟著產生了幾道波紋。
百裡辛用了極大的克製力，才沒有讓呼吸改變一絲的變化。
“不僅是個瞎子，還是個聾子。”
“這裡什麼時候連這樣的人都養了？”
“彆想了，這身上帶著那個怪物的標記，他被它看上了。”
“桀桀，是那個？”
“除了那個怪物還有誰？”
“嘻嘻，那這個小東西還真可憐。”
“噓，小聲一點，它睡著了，彆吵醒它。”
那個怪物，說的是帝迦嗎？
透過墨鏡，他看到了躺在旁邊床上的“林絕”。
“林絕”的雙眼還在緊閉著。
但和自己不同，他身邊並沒有什麼鬼騷擾。所有的鬼都離他遠遠的，似乎非常懼怕他。
百裡辛剛從床上站起來，一隻留著長頭發的女鬼就從牆上爬到了自己麵前。
女鬼的頭發很長，幾乎垂到了地麵。她的身體以十分高難度的姿勢扭曲著，肚子破開，一串腸子從破口的地方掛出來，和頭發一塊隨著移動而有節奏的晃動。
那隻女鬼將臉貼到百裡辛的麵前，一雙幾乎被黑色占據的眼瞳一眨不眨看向百裡辛：“嘖嘖，長的真不錯，真像我前男友。”
“嘻嘻，你又開始發騷了？”
“要不你把他拖進你的鬼窩裡樂一樂？”
“又是前男友？你哪次看到好看的都說像你前男友，花癡。”
“先把你腸子收一收吧。”
一群鬼在旁邊起哄。
百裡辛：“……”
這群奇形怪狀的鬼混，還挺生活的。
起哄聲中，女鬼的頭發仿佛有了生命，自己動了起來。
頭發緩緩來到百裡辛的麵前，纏上了他的墨鏡腿，“他的眼睛一定也很漂亮，我想……啊！”
頭發忽然甩動一下，墨鏡應聲掉到了床邊。
百裡辛無神的眼睛看過去，黑暗中，“林絕”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
那雙沒有眼白的瞳孔沒有任何溫度，冷冰冰地看向女鬼的方向。
“林絕”漆黑的眼瞳掃向女鬼，女鬼全身一抖，頭發炸了一圈毛，四肢就像點開了快進間，直接縮回到了牆角。
“林絕”從床上坐起來，背後，一條猙獰的黑色巨獸張開了利爪和獠牙。
剛才還在房間裡徘徊亂轉的百鬼，瞬間想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個個全都縮到了角落。
有的四五隻擠到牆角，有的將身體緊緊貼著天花板。
一隻隻的，全身瑟瑟發抖，活像見到了貓的老鼠，剛才的囂張氣焰儘消。
這就是地頭蛇的魄力嗎？
他看向“林絕”的時候，“林絕”也看向了他。
黑色慢慢從瞳孔中褪去，“林絕”伸出食指放在嘴邊，朝他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百裡辛手匍匐在地板上，本著演員的敬業精神，繼續扮演盲人，手試探著去撿地上的墨鏡。
目光剛好落到了床底。
床下，三隻骷髏鬼抱作一團，瑟瑟發抖。
百裡辛權當沒看見，拿著墨鏡站起來，就看到“林絕”全身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
有一團看不出形狀的黑影從他身後延伸出來，百裡辛詫異的目光中，拽著百裡辛躺回床上。
白色的棉被覆蓋在一人一鬼身上，就他們完全遮擋在了裡麵，和外麵徹底隔絕。
棉被裡麵，黑霧纏在百裡辛身上，來到了他的臉上。
“你還真是不聽話。”帶著重音的沙啞聲音落到百裡辛耳中。
百裡辛嘴巴微張，剛要準備說話，就被一條細長的黑霧按住了嘴。
“彆說話，你活人的生氣會被泄露。昨天在禁閉室，林絕差點就泄露了生氣，是我救了他。”
黑霧開始慢慢凝聚，漸漸出現了實體。
刀鋒的眉，幽深的眸。堅毅俊美的五官，和寬闊的身軀。
百裡辛忽然覺得床有點小。
帝迦身邊還英繞著那團黑漆漆的死氣，他俯身凝視著身下的青年，眉頭微微蹙起。
青年亮晶晶的眼睛裡清明一片，沒有任何恐懼，還帶著讓他詫異的堅定。
“一定要去？”
百裡辛點了點頭。
“值得嗎？和你沒什麼關係。”
百裡辛又點了點頭。
這一次，沉默在這個被窩裡麵持續了很久。
帝迦不理解。
麵前的青年看起來這麼這麼脆弱，就像河中的水仙花一樣，一觸即碎。
但又異常執拗。
“隻有成為鬼，才能融入鬼。”片刻後，帝迦妥協地說了一句。
看到青年疑惑的表情，男人解釋道：“不是讓你真的變成鬼，隻要扮演成鬼，就可以了。”
他說著說著，忽然笑了起來，“我可以幫你變成鬼。”
這一笑，讓帝迦眉眼間的戾氣都淡化了不少。
百裡辛不能說話，隻好用眼神瘋狂暗示：幫幫我，好哥哥。
帝迦愣了愣：“你想我幫你嗎？”
百裡辛點頭。
帝迦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輕笑，然後低聲道，“張開嘴巴。”
百裡辛：？
帝迦輕咳：“我給你渡一口鬼氣進去。”
百裡辛：？？
兄弟，我覺得你是在假公濟私。
見百裡辛沒有動靜，帝迦略些急迫地催促道：“快點，聽話，好妹妹。”
百裡辛：“……”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S419M看不下去了：【宿主大人，你就從了他吧，好不容易找了個理由和您親近親近，你不能老讓人守活寡啊。】
逃生係統：【理論上講，玩家百裡辛應該是叫守死寡。】
百裡辛：【？？？】
守死寡是什麼鬼？這逃生係統越來越刑了。
S419M叫了一聲：【你詛咒宿主大人的老攻死？】
逃生係統據理力爭：【當然不是，我這是有理論依據的。】
一張報告憑空出現在了百裡辛的腦海裡。
百裡辛將意識沉進去，發現是自己最開始填寫的那個個人資料表。
資料表上，又一行字被加粗標紅了出來。
逃生係統：【這是當初玩家百裡辛填寫的資料表，其中[婚姻狀況]一欄，填寫的信息是“喪偶”，所以玩家百裡辛是標準的守死寡。】
S419M的聲音微微顫抖：【宿主大人，您，您……】
百裡辛大為震驚：【我不是，我沒有，我當時填的是“已婚”。】
逃生係統再一次站在了真相這邊，【是這樣的沒錯，我記得玩家百裡辛當時填寫的也是“已婚”。根據我共享到的主腦信息，您的資料被我上傳到主腦後曾經流經到999層過。】
百裡辛：【……】
S419M聲音更顫抖了：【呃，是，是主神大人，他，他自己改的？】
我喪我自己？我鯊我自己？
牛逼啊，失憶後的主神大人真勇，我願稱您為真正的勇者！
失憶了的您，是真的不怕宿主大人了！
百裡辛忽然笑了起來。
和百裡辛一起裹在被窩裡的帝迦，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他明顯感受到了百裡辛身上忽然暴走的怒氣。
下一秒，身下的青年用一雙凶悍的目光瞪著自己。
帝迦：“……”
乾嘛用這個眼神看著自己？我才是鬼吧？
帝迦張開嘴，正要說什麼，就見身下的百裡辛手腕靈活一轉從自己的鉗製中掙脫出來。
接著，帝迦隻感覺到手腕和腰被一股力道拿捏住。
下一秒，視線轉了一百八十度。
百裡辛盤著帝迦的腰，一個用力，一人一鬼直接調換了位置。
棉被因為這股力量從百裡辛身上滑落，徹底掉到了地上。
床底下，一隻骷髏手試探著伸出來，抓住棉被的一角，迅速將棉被拽了進去。
棉被裹在三隻骷髏鬼身上，三隻骷髏在裡麵瑟瑟發抖。
氣氛怎麼這麼冷，好可怕，裹緊身上的小棉被。
棉被陡然消失，將一開始藏在裡麵的一人一鬼徹底暴露在了百鬼的視野之下。
在帝迦詫異的目光中，百裡辛直接俯身，一口懟進了帝迦的口中。
周圍，傳來了百鬼齊刷刷的抽氣聲。
小心翼翼的議論聲窸窸窣窣響起。
“我就說他們兩個藏在被窩裡在乾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就勾搭上了？這是人鬼情未了？”
“天呢，你們是傻嗎，你們看清楚他倆的位置啊！那個瞎子在上邊！不行，我眼睛要瞎了。”
“呃，小怪物為愛做受？這是真愛吧？”
“哎呀，你為什麼捂住我的眼睛。”
“你一個小屁鬼，再往下就該是限製級了！你怎麼能看，把眼睛閉上，自己把耳朵堵上！”
“哎，讓你閉上眼，沒讓你從指縫裡偷看啊！”
帝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