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巫師追著青年和藤蔓走出去很遠, 他張開嘴,口中寒冷的氣息吐出來,瞬間就讓周圍的水汽凝結成了冰霜。
他路過的地方, 腳下是一條寒霜冰帶。
眼看著藤蔓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表情向來內斂的銀發巫師下意識弓起腿,開始狂奔起來。
藤蔓很快就來到了冰麵上, 青年兩隻手緊緊嵌入綠色的藤蔓之中, 濃稠的綠色汁水弄臟了他的手,汁液又緩緩滴在青年的腰上,順著掀起的凝脂腰線下滑, 消失在了腰間。
銀發巫師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他站在海邊,海麵都因為他的怒火變成了一片冰麵。
他的主人,竟然被這麼肮臟的東西玷汙了。
真該死。
等主人的詛咒解除,他一定要殺了這個玷汙了百裡辛的該死海妖!
此時正是盛夏,這座充滿了神秘又詭異的海濱城市裡, 人們晚上睡得都很早。
霧氣濃鬱,夜色卷著白霧, 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忽然, 一陣寒風卷起,吹開了酒館的窗戶。
禿頭老板還坐在櫃台前打著手裡的算盤, “嘭”地一聲巨響,將房間內的風鈴吹得陣陣作響。
他呆滯地停下手裡的動作, 漆黑的眸子朝著被風吹開的大門開了一眼,“起風了。”
放下手中算盤, 禿頭老板來到門邊, 正準備關門, 手上卻落下了冰冷的霜。
禿頭老板略是一怔,抬頭望天,天空上竟然開始向下落下無數雪花。
他呆呆望了一會兒天,才慢吞吞關門,正準備上鎖,一隻手忽然攔住了他的動作。
接著,一個渾身凍得瑟瑟發抖的身影卷著漆黑的鬥篷走了進來。
那人一進來就一屁股坐在了桌子前,禿頭老板表情越發呆滯,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這才重新關上了房門。
一邊落鎖,一邊旁若無人地自言自語,“嘖嘖嘖,盛夏飛雪,這是天上哪位小天使又哭了?”
確定門不會被風吹開之後,禿頭老板才攙著僵硬的身體回到櫃台前,對那個剛剛走進來的黑影視若無睹,仿佛黑鬥篷沒有出現一樣。
黑鬥篷下麵伸出了兩個被凍僵的小手,細細的小小的,不是成年人的大小,看起來很像七八歲孩童的手。
兩隻小手放在一起搓了搓,等到身上的寒氣被驅散了一些,小黑鬥篷才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了酒店老板麵前。
那個鬥篷小小的一個,身高大約隻有一米二左右。那雙蒼白的小手扶住櫃台邊緣,墊腳朝著將漆黑的兜帽對準禿頭老板,“老板,你看到我媽媽了嗎?”
語調奶聲奶氣的,還帶著一點點哭腔。
禿頭老板麻木的眼球轉動兩下,他站起身循著聲音看過去,似乎是剛注意到麵前出現了一個人。
他眨了眨黑漆漆的眼睛,用肥碩的大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你,你說啥?”
黑鬥篷清清嗓子,奶聲奶氣地又問了一句,“你見過我媽媽嗎?!”
禿頭老板神情依舊麻木:“你媽媽?長什麼樣子?”
黑鬥篷:“爸爸說,媽媽是一條漂亮的美人魚。她向往著海洋,所以回到了海水裡。”
“我想找我媽媽,她是一隻漂亮的美人魚。”
蒼白的小手在鬥篷裡找了找,掏出了一張疊得皺巴巴的話。
小手掀開畫,畫上畫的是一條坐在海邊礁石上的漂亮美人魚。
畫是用蠟筆畫的,上色和筆觸都十分生澀,一看就是小孩子畫的。
金色的魚尾巴,黑色的大波浪,雖然身體和五官有些變形,但是能夠看出畫畫的主人十分用心。
小手指了指這幅畫,“這是我根據媽媽的照片畫的,她一定是長成這樣子,您見過嗎?”
“我聽說這裡有人魚的傳說,可為什麼我找遍了這個城市,都沒有找到美人魚?”
“她是這世界上最漂亮的美人魚,”奶聲奶氣的聲音裡帶著迫切,“對了,她也有可能變成人哦。”
禿頭老板全身僵硬得好像木頭人,頭頂的蜘蛛網上,剛才還在爬動的小蜘蛛也停下了動作。海風再一次猛烈起來,用力拍打著外麵的木門。
“哐哐哐”,一聲接著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外麵伺機窺探,想要闖入一般。
禿頭老板盯著畫看了好幾秒,接著,他僵硬地舉起手,指了指霧蒙蒙的外麵,嘴巴一開一合,僵硬得像一個木頭人,“最漂亮的人,妖精,我今天見到了。”
“他去了海邊。”
兜帽轉動方向,朝著禿頭手指的地方看了兩秒,似乎是在確定坐標一樣。
接著,黑鬥篷小心翼翼將畫紙疊起來,收進了鬥篷裡。
黑鬥篷仔仔細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鬥篷,從口袋裡掏出兩枚銀幣放在桌子上。
接著黑鬥篷後退兩步,很有禮貌地鞠了一躬,繼續用那個毫無威脅的奶音道,“謝謝您,這是給你的報酬,再見。”
說完,小黑鬥篷來到大門前,努力踮起腳拉開插銷,走了出去。
外麵霧氣彌漫,小黑鬥篷小小的身影很快就融入到了風雪之中。
幾分鐘後,禿頭老板眨了眨眼睛,渙散的眼神漸漸凝聚起來,頭頂靜止的小蜘蛛也重新織起網來。
海風裹著寒霜吹進來,禿頭老板起身關門。
冰冷的雪落在手背上,他驀然抬頭望天,望著漫天的飛雪,瞳孔微縮,自言自語道,“盛夏飛雪,這又是天上哪位小天使哭了?”
說完這句話,禿頭老板微愣,“奇怪,我怎麼好像說過一次這句話了?”
他有些疑惑地關上門,回去的途中看到了櫃台上兩枚嶄新的銀幣。
皺著眉將銀幣拿在手裡,老板更加奇怪,“咦,剛才這裡有錢幣來著嗎?我記性怎麼越來越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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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發巫師踩在結成厚厚冰霜的海麵上,腳下的海水早就結成了冰霜。
頭頂不斷有雪花落下,他追著藤蔓前進了很久,直到那個該死的男人大笑著將快要哭出來的青年拖進了海裡,銀發巫師才停下了腳步。
——“想救他,就彆跟來。”
他抿著唇俯視著身前這片無邊無際的海洋,腦海裡已經掠過了數萬種殺人於無形的詛咒。
直到青年徹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裡,銀發巫師才躊躇地抬起頭。
他濃長的銀色睫毛上已經結出了一層冰霜,冰霜之下,是一雙深寒徹骨的雙眸。
銀發巫師在冰麵上待了很久,久到霧氣快要散去之時,才轉身朝著岸邊走去。
等到他從海中央走到岸邊的時候,天邊已經亮起了魚肚白。
霧氣散去了,那層結冰的海麵卻沒有融化的跡象。
這座海濱城市已經下了一夜的雪,雪也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等到白天人們推開門時,屋頂和路上早已是銀裝素裹。
有人來到岸邊,注意到岸邊站著一個奇怪的男人。
男人穿著一身看不出容貌的鬥篷,他靜靜佇立在寒冷的風霜中,脊背筆挺,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這一站,就是三天。
海濱城市也下了三天的雪,厚厚的雪堆積在腳下,足足有半米多深。
詛咒的時間早就過去了,銀發巫師沒有感受到詛咒的觸發,這就意味著海妖應該已經解除了百裡辛身上的詛咒。
但百裡辛卻沒有回來。
藏在鬥篷下的那雙冰冷銀瞳緩緩閉上,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出了青年被帶走的景象。
醜陋又肮臟的藤蔓那樣強勢地占有著青年,海妖奪走了自己的主人,想要將他占為己有。
“老大,這天怎麼回事啊?好不容易找到了海妖的巢穴,我們的船卻被困在了冰麵裡。該死,海妖巢穴裡的寶藏不會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吧?”
“格老子的,你慌,老子比你還慌。”
“嘿嘿,老大彆生氣。這老天爺發怒,也不是我們能控製的。咱們出不了海,其他人也出不了海。再說海妖的巢穴那麼難找,也就是我們能夠發現。要不咱們再等等唄,等到啥時候天放晴了,咱們再出發。”
“艸,不等難道還有其他辦法?這還用你說?嗬,不過天越是這樣,我越是堅定了這個地方一定有更不得了的寶藏。越是詭異的地方,越容易出現寶藏。”
“把航海圖拿過來,把航海士也叫過來。”
海風卷著一段對話送進了銀發巫師的耳朵裡,銀發巫師倏然睜開了雙眸,凝重的目光看向了困在冰麵上的一條海盜船上。
海盜船全身塗成了陰鬱的黑色,帆布已經收了起來。從銀發巫師這邊看過去,還能看到一個畫著恐怖骷髏頭的旗子。
宛若冰雕一般、三天沒有挪動身體的銀發巫師緩緩掃去了身上的落雪,麵無表情地朝著海盜船的方向移動。
海盜船距離銀發巫師足足有數百米的距離,銀發巫師卻隻走了不到一分鐘就來到了甲板上。
此時,大胡子船長手裡握著球形指南針,正在和航海士對著手裡的航海圖邊看邊做標記。
全船二十多過船員,誰都沒有發現船上多了一個人。
大胡子將一個個的旗子插在地圖上,“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找過來。”
“還是沒有找到骷髏。”
“一般來說,這種預言裡所說的骷髏,應該是指礁石地帶,礁石組成的形狀像骷髏。但是我們找遍了整個海域,都沒有找到形狀像骷髏的礁石地帶。”
其中一名穿得比較華麗的男人開口,“有沒有可能是我們理解錯了預言的方向?萬一這次預言裡的骷髏,就是指真正的骷髏呢?說是鼻翼,有沒有可能是藏寶圖藏在了骷髏的鼻翼中?”
另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懟道,“那就更難找了,骷髏,全天下的骷髏多了去了,我們要去哪兒找這個骷髏?你怎麼確定哪個才是這種骷髏?”
金發華麗男人盯著地圖認真開口,“有線索的,預言裡不是說了嗎?在海洋中心。”
男人懸空朝著海洋指了指,“要想找到骷髏,我們得先找到海洋的中心。”
尖嘴猴腮男:“海洋的中心,說起來簡單,怎麼才算海洋的中心?海洋本來就是不規則的。”
華麗男:“就算不知道具體方位,我們也可以大範圍尋找。”
“都他媽給老子閉嘴!”閃著寒芒的尖銳鉤子忽然紮進了木頭桌子上,深深嵌入其中。
一聲怒喝,所有人全部說了聲,噤若寒蟬地站在原地。
“吵吵吵,就知道吵。一群沒用的廢物!你們不是很有能耐嗎,那你們倒是想辦法讓這個該死的海麵融化,讓船動起來。”
“紙上談兵誰不會?!”
“再讓我聽到一句廢話,全都把你們扔到海裡喂鯊魚!”
“我可以讓海麵融化。”一個冷靜的陌生男音在這間因為憤怒而逼仄的房間中響起。
二十幾個人全都愣住,二十多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了聲音發出的地方。
剛才還是無人的角落,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穿著鬥篷的男人。
一名水手上下打量著鬥篷人,偷偷湊到大胡子耳邊嘀咕,“老大,這個人好像就是這三天一直站在岸邊的那個黑鬥篷。”
大胡子警惕地打量著男人,“你是什麼人?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他開會之前看得真真切切,房間裡可沒有這麼一號人。
銀發巫師全程戴著兜帽,隻露出了一個線條流暢好看的下巴。
他說的時候聲音很好聽,清冷的音色仿佛雪山之巔上的雪,帶著一些空靈的靜默感。
“我是一名吟遊詩人,我可以把寒霜驅散,讓你們揚帆起航。但我有個條件,我需要你們把我帶到海妖的巢穴。”
大胡子目光忽然尖銳起來,他朝著身邊人略微示意,眾人立刻心領神會地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二十多個人對一個人,場麵頓時緊繃起來。
大胡子:“海妖巢穴的事情除了我們沒人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銀發巫師卻不鹹不淡開口,“當我悄無聲息進入這裡的時候,你就應該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實力懸殊。你們應該慶幸我還在用交談的方式和你們交流,而不是直接控製你們的行動。”
“我們之間沒有利益的衝突,我要找的是海妖,你們要找的是寶藏。”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們,你們之所以還能站在這裡和我說話,完全是因為我個人不喜歡暴力。”
“好好想想這個交易,對你們沒有損失。”
大胡子和身邊的軍師對視了一眼,大胡子船長問向銀發巫師:“你為什麼想要找海妖?”
銀發巫師:“個人恩怨。”
大胡子船長:“海妖是你的仇人?”
銀發巫師:“可以這麼說,如果可以,我會直接宰了他。”
“嗬,”大胡子船長笑了一聲,“如果帶你找到海妖巢穴,你怎麼保證不會搶奪那些寶物?”
銀發巫師好看的下巴揚起來:“你想讓我怎麼保證?”
軍師湊到大胡子船長耳邊低語,“海妖畢竟是海上霸主,我們上次沒有拿到海妖的寶物,也是因為攝於海妖的力量。”
“這個人實力非同一般,讓他和海妖自相殘殺,我們還能趁機撈點好處。如果他們兩個互相鬥死最好,就算之後僥幸有一個活著,咱們也好補刀。”
藏在兜帽下的雙眸冷冷掃了軍師一眼。
大胡子船長衝著軍師點了點頭,而後那雙閃著算計的獨眼看向銀發巫師,“好,我答應你,但為了我和船員的安全,我需要和你簽訂一份契約。”
銀發巫師:“契約的內容是什麼?”
大胡子船長:“由我們帶你找到海妖的巢穴,作為報酬,你融化冰雪,讓我們的海盜船可以揚帆起航。等找到海妖的巢穴後,你不能殺害我們船上的人,而且不能搶奪海妖的寶藏。”
銀發巫師:“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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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處隱藏在幽深海域中的海洋城堡。
富麗堂皇的城堡由貝殼和各色各樣的精美珊瑚雕琢而成,陽光透過海麵照下來,灑落在城堡上方,城堡頓時閃爍著五顏六色的斑斕光輝,美輪美奐。
一道粘膩痛苦的低吟聲從城堡華麗的寢殿中傳出,這個宮殿中的水已經完全抽離,它雖然坐落在海水中,卻又奇跡般地沒有侵入任何海水。
在偌大的宮殿之中,有一座巨大的床鋪。
床上鋪著柔軟細密的潔白天鵝絨,半透明白色紗幔從床上垂落下來,將這張華麗的大床包在了裡麵。
一陣風吹過,卷起了紗幔,露出了兩條潔白修長的腿。
那兩條腿比床邊點綴的珍珠更加晶瑩,修長緊致,筆挺優美,沒有一絲絲的贅肉。
忽然,一條粗壯的醜陋藤蔓劃過雙腿,輕而易舉地擠進去。
像珍珠一樣好看的腳趾用力抓著床麵,細細碎碎的破碎聲音回蕩在房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