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辛跟在慈善家夫婦後麵走進了大廳。
大廳裡麵, 歐德先生仰頭躺在地板上，眼睛緊閉，不知生死。
慈善家夫婦有些忌憚地站在旁邊, 不太敢靠近。
百裡辛將迦爾的輪椅固定在一旁，冷靜地錯開慈善家夫婦，借著中間的空隙來到了最前麵。
他先是試探了試探脖頸，感受到輕微的脈搏後對著後麵圍上來的人淡淡道“他還活著。”
“哦, 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慈善家夫人煞白的臉放鬆下來, 她有些緊張地靠著她的丈夫, “真是謝天謝地，誰能去給這個可憐的老人喊一下醫生？”
理查德縮在最後麵, 聽到慈善家夫人的問話後趕緊回道“我去, 稍等！”
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歐德先生臉有點漲紅, 脈搏雖然有但是很微弱。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燕尾服躺在上麵，西裝下麵的襯衣一絲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麵一顆，黑色領結緊緊勒住了他的脖子, 留下一個淺淺的勒痕。
目測應該是呼吸擁堵。
百裡辛輕輕用力，將領帶扯開，又解開了幾顆扣子, 讓他的鼻腔和呼吸道暢通一些。
慈善家夫人彎下腰，“可憐的老歐德，冷冰冰地躺在地上要凍壞了, 我們把他抬到床上去吧？”
說著她朝著後麵喊道“哪個好心的人能幫忙？”
看到慈善家夫人要動手, 百裡辛趕緊製止了她, “等一下, 彆動他。”
慈善家夫人手指微微一頓，停在半空中，有些詫異地瞳孔微睜“為什麼？他這麼可憐。”
百裡辛有些煩躁地看了眼這位聒噪的女人，耐著性子道“摔在地上很有可能導致腦溢血，他現在還有血管收縮、呼吸困難的症狀，說不定藏在衣服下麵的脆弱骨頭也被摔斷了，我們貿然移動隻會給他造成二次傷害。”
“理查德不是去叫醫生了嗎，等醫生來比較好。”
“後麵的人不要都圍上來，給歐德先生騰出一點呼吸的空間。”
慈善家夫人臉色變了變，她看了眼臉色漲紅的老歐德，又看了看百裡辛，眼珠子在眼睛裡轉了轉後又道“那你給他做人工呼吸，可憐的歐德已經快喘不上氣來了，得趕緊幫幫他。”
百裡辛扒開歐德先生的嘴看了看後又緩緩闔上，“不行。”
慈善家夫人表情忽然倨傲起來，她揚起下巴，眼神向下俯視著百裡辛，“為什麼不行？難道是因為嫌棄歐德先生又老又醜嗎？難道一條人命還不如你的審美來得重要？可憐的歐德先生，這個老紳士如果知道自己被人嫌棄一定會難過的。”
“嘶，你好煩。”百裡辛淡淡一個斜睨，還打算扣帽子的慈善家夫人立刻感覺脊背一涼，頓時噤聲。
百裡辛覺得自己已經用上了畢生的耐心“我剛才看了一下，他嘴巴和喉嚨裡麵隱約能看到一點食物。如果貿然做人工呼吸，可能會將這些食物送進氣管和肺部，導致病情加重。再說我們不是專業的醫生，老年人的身體本來就需要注意，人工呼吸的時候如果操作不當可能會壓斷歐德先生的肋骨。”
“歐德先生雖然有些呼吸困難，但實際上還能維持生命跡象，這種情況下保持現狀就可以了。除非完全無法呼吸的情況，否則還是不要隨便用人工呼吸地好。”
“女士，如果你真的執意要送溫暖，要不然你來親自為歐德先生做人工呼吸。”
慈善家夫人臉色微微一變，她眼神躲閃地用孔雀羽毛扇擋住半張臉，尷尬道“男女有彆，況且這裡有這麼多男人在呢，應該也用不到我一個女士吧？”
百裡辛失去了最後一點耐心“既然幫不上什麼忙，就後退一下。還有，你難道不知道羽毛的絲絨很容易飄到病人的鼻子裡造成呼吸堵塞嗎？為了親愛的老歐德的生命安全，還是請您遠離他吧。”
後麵看戲的人紛紛抬起脖子，鎮定的臉上是藏不住的吃瓜。
慈善家夫人被懟得啞口無言，臉漲紅一下，拽著身邊的丈夫氣鼓鼓往後麵挪了挪。
耳邊終於清淨下來，百裡辛輕輕舒展眉宇，看是在周圍認真觀察。
紅月湊了上來“歐德先生一天未見，卻盛裝打扮，顯然是打算出門。但是食物已經送進了房間裡，所以應該可以排除是為了去樓下餐廳用餐。”
百裡辛“未必，盛裝打扮可能是打算外出，也有可能是剛剛從外麵回來，沒來得及換下衣服。”
紅月“這裡隻有歐德先生，那歐德夫人呢？”
“這個房間裡我都找過了，沒看到歐德夫人，這個屋子裡隻有歐德先生一個人。”埃米爾的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他擠開擁擠的人群，也來到了最前麵。
因為解開了領帶和襯衣扣子，歐德先生的臉色沒過一會兒好了很多，臉色也沒有那麼紅了。
百裡辛不動聲色地掃過歐德先生的身體和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最終，他的眼睛率先定格在了歐德先生的手部。
他走近後抬起歐德先生的手臂，發現他的右手指尖和指甲縫裡帶著 斑斑點點的金色粉末。
而在大廳的茶幾旁邊，是侍從推來的食物。
食物上麵蓋著四方形金屬蓋子，百裡辛打開後看了一下，食物紋絲未動。
“這裡有一瓶藥，”埃米爾從沙發底下用細長的透明絲線很輕易地勾出了一瓶藥。
藥瓶是打開的，沙發底下除了藥瓶，還有散落的藥片。
大部分藥片都散落在了沙發底下，隻剩下零星的幾片還放在藥瓶裡麵。
拿起藥瓶端詳了片刻，埃米爾道“是治療心臟的藥。”
慈善家夫人捂住嘴巴“天呢，可憐的老歐德，竟然有心臟病，太可憐了。”
“所以說他剛才忽然心臟病發作，本來是打算吃藥的，但是藥瓶忽然滾到了沙發底下。而恰好他病情發作，就昏迷了過去。”
“可憐的歐德，他的夫人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如果不是我們還想著他，他不知道要在地板上受多久的罪。”
慈善家先生輕輕安撫拍打著妻子的後背“多虧了有你，是你提議要來看看他們，才避免了一場災難的出現。親愛的，你太優秀了，你又用你的善良挽救了一條寶貴的生命。”
“我回去後立刻就找當地的報社，把這件事情登報分享出去。”
慈善家夫人羞澀一笑，“連你都要這樣說，你明明知道的，我不在乎這些虛名的。”
“醫生來了，讓一下！”理查德的聲音忽然從外麵響起，接著就是兩道急匆匆的身影從外麵走了進來。
穿著白大褂的家庭醫生背著一個畫著紅色十字印記的藥箱急匆匆走到最前麵，百裡辛幾人見狀起身讓開了位置。
幾分鐘的快速檢查之後，醫生鎮定道“這位病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不過因為他年紀太大了，有點骨質疏鬆，摔倒的時候手臂出現了骨折，頭部也有輕微震蕩。我看到你們給他解開了領口，這個處理很正確，你們還做了什麼？挪動病人了嗎？誰處理的？”
百裡辛“是我，隻是解開了扣子，讓空氣流通、呼吸輕鬆一點，病人的身體並沒有進行挪動。”
醫生回頭看了百裡辛一眼，滿意地點了點頭“還好你什麼都沒做。”
他朝著百裡辛指了指後又指向剛才喊人的理查德，“還是你們兩個吧，過來聽我指揮幫我一下，我剛才看到他喉嚨裡有點東西，看起來像是食物，但也不排除是嘔吐物，我需要先幫他把東西清出來，要不然病人咳嗽的時候有可能會把這些東西帶進呼吸道和肺裡。”
醫生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在大廳中回蕩，聽到剛才青年的話全部應驗，眾人再次不懷好意地看向艾斯利夫人。艾斯利臉頰漲紅，直接的臉上火辣辣地，這輩子沒這麼丟人過。
在醫生的簡單講解後兩人很快知道了怎麼處理，百裡辛幫忙掰開嘴巴、擺正頭顱，防止歐德先生中途突然醒來或者生理性扭動導致排斥。
理查德則是幫醫生按住歐德先生的手臂。
醫生從急救箱中拿出一條細長的管子，管子的一端連著橡膠嘴，他小心翼翼將管子伸進喉嚨裡，對著橡膠嘴操作了幾下，將喉嚨裡的東西吸了出來。
其他人感覺莫名的惡心，紛紛移開了視線。
隻有百裡辛麵無表情地盯著從管子裡抽出來的東西，默默觀察著。
紅白相間的碎物，看起來有點砂礫感，又帶著一點軟糯感。
紅月眉頭微蹙“這是什麼？感覺像是剛吃進去，還沒消化的東西。”
醫生“可能是晚上吃的食物。”
百裡辛“房間裡度假村送過的食物他沒有動過。”
醫生“那也有可能是晚飯前他自己保留的水果什麼的。”
埃米爾“也不太可能。我剛才在房間裡都轉了一圈，如果是水果，應該會有果核或者果把。如果是麵包糕點，應該會有包裝物。但垃圾桶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他該不會是被噎到，之後忽然呼吸不暢，才暈死過去的吧？”
醫生愣了一下，皺著眉看向麵前湊過來的三個人，“額，也有可能。好了，聽我指揮，幫我把他抬到床上，我要給他的手臂做一個簡單的處理。”
你們確定不是在砸場子？
看到老歐德沒事，本來就是看熱鬨的人自覺無趣，散了不少。
尼克一家、演員四人組早早就離開了。
等到百裡辛幾人將老歐德抬到床上的時候，這間屋子隻剩下他們三個、慈善家夫婦、理查德和迦爾。
理查德一個勁兒地看門口，看起來是想走又不太敢走。
慈善家夫婦則是一直站在旁邊，慈善家丈夫甚至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本本，一邊看著他們的動作，一邊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麼。
迦爾沉默地靠在牆麵，好整以暇地抬頭，隔著麵紗的眼睛一直追逐著百裡辛的身影，藏匿在黑暗中的眼睛不斷閃爍著詭異的光。
紅月“醫生，他沒事了吧？”
醫生“多虧了你們，沒什麼大事，應該馬上就能醒了。”
大約是這個房間裡唯一一個給醫生麵子的人，醫生這話還沒從幾人的耳朵裡消失，他們就聽到老歐德低吟一聲，艱難地睜開了有些渾濁的雙眼。
看到老歐德醒過來，本來一直在後麵圍觀的慈善家夫婦快速來到了前麵。
慈善家夫人一臉關切地握住老歐德的手，驚喜道“親愛的歐德，你終於醒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短短一句話的工夫，慈善家夫人便已經眼含熱淚。
“哢嚓哢嚓”的聲音忽然響起，還有特有的鎂光燈亮光。
眾人皺著眉頭看過去，這才發現慈善家丈夫從手包裡取出了迷你相機，微微蹲下認真地為自己的妻子拍照。
慈善家夫人是站在其他幾人對麵的，照相機衝著慈善家夫人拍過去，從角度來看，應該是隻有老歐德和慈善家夫人入鏡了。
鎂光燈閃爍了十幾下後才終於停止，慈善家夫人這才是溫柔地放下老歐德的手，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再次問道“你感覺怎麼樣，親愛的歐德。”
老歐德剛剛醒過來，還有點摸不清狀況，他茫然地看向來慈善家夫人，虛弱回道“感覺還可以，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你剛才抓我的時候手臂很疼。”
醫生沒好氣地開口“骨折了，能不疼嗎？剛才看你們拍著拍得這麼開心，我還以為你是不是還有我不知道的類似於‘無痛症’的病。”
眾人“……”
醫生的嘴，刀刀致命啊。
直播間。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我已經感受到醫生的憤怒了。
笑死，醫生要麼不懟人，懟人那能從感冒一直說到漸凍症。
這個慈善家夫婦也是醉了，我算是看出來了，這不就是作秀嗎？剛才醫生都說了他手臂骨折，慈善家夫人還抓他胳膊，這是壓根沒聽醫生的話吧？
可能聽了，但為了拍照效果，故意的。
我已經預感到這篇素材要怎麼寫了。《天使再次釋放善意，將老紳士從死亡邊緣拯救回來》，咱就說，我現在有充足的理由懷疑，她這個慈善家的人設，水分真的很大。
……額，家人，你是認真的嗎？你剛看出來？
？難道你早就發現了？
捂臉笑jg，我以為之前的操作已經很明顯了，沒想到你這麼認真，我有點呆住了。你好萌啊，家人。
……╯‵□′╯︵
哈哈哈哈
“歐德先生，”百裡辛從醫生身後走出來，“請問你夫人呢？”
老歐德愣了愣“我夫人？為什麼要這麼問我？”
百裡辛“我們不知道，我們剛才敲對麵的房間，鎖著門，沒人回應。那個應該是你夫人的房間吧？”
老歐德有些遲鈍地看了一眼眾人“我夫人和我一個房間。我們兩個一直住在一起，分開也不適應，昨晚我就讓她過來我房間睡了。”
埃米爾“臥室裡和盥洗室裡的確有女性的用品。”
老歐德愣了愣，隨後又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你剛才這麼問我，是沒看到我夫人嗎？”
他努力地支棱起脖子環顧四周，“我夫人不在這裡？”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表情瞬間嚴肅起來“糟了，麻煩你們幫我去玄關處，看看那裡有沒有掛著305的鑰匙！”
百裡辛站起來走到玄關處，仔細看了看掛物架上，除了306的鑰匙外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轉頭朝著大廳走去的時候他又回頭看了玄關一眼，這才重新回到了老歐德的床邊“隻有306的鑰匙。”
老歐德表情終於從嚴肅變得驚恐起來“完了，她一定是拿著鑰匙去了那間金房間。”
眾人聞言眼神一變。
“不瞞你們說，你們也看到了，我們住的房間是距離金色房間最近的兩個，隻要一打開門就能看到那個金光燦燦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