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老夫人喊您用膳，午膳時間到了。”說話的是一名女人，想必是林家的侍女。
“知道了，我這就來，稍等。”百裡辛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確定沒什麼問題後才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一名有些陌生的侍女，衣服是林府的衣服，林府的丫鬟他基本都見過，如果是沒見過的，應該就是老夫人房間裡的沒見過。
女人很快表明了身份:“我是老夫人的貼身侍女，特來請夫人一同用膳，夫人，這邊請。”
百裡辛:“好，走吧。”
關門的時候，他朝著裡麵看了一眼，帝迦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狗東西，又跑哪兒去了？
林家的膳堂他還是知道在什麼地方的，跟著前麵的侍女左拐右拐，他們很快來到了膳堂。
百裡辛一進門就看到老太太和大姨娘。
老太太坐著，大姨娘站著。
在他麵前向來耀武揚威的大姨娘，在麵對老太太的時候就像見到貓的老鼠，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和大姨娘對視一眼，百裡辛走到老太太麵前:“辛兒見過老夫人。”
“來了？來來來，來我身邊坐著。”老太太原本正在閉著眼睛念誦佛號，聽到百裡辛的聲音後愉快拍了拍身邊的座位，要著百裡辛坐下。
百裡辛走過去，看了大姨娘一眼:“姐姐她這是……”
“她畢竟是個妾，在你這個正妻沒有來之前，她當然要一直站著。”
老太太滿臉堆笑，將百裡辛的手掌牽到自己的麵前，輕輕撫摸:“辛兒啊，這幾天苦了你了。你能回來就好，隻要我還在這個家一天，就沒人敢其辱你。你放心，如果我那不孝子做了什麼傷害你的事情，你儘管來找我，我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說完，她看向大姨娘，淡淡道:“你也坐下吧。”
大姨娘這才小心翼翼落座。
百裡辛眼尾餘光掃過老太太的腰間，發現她荷包換成了一個自己沒見過的嶄新荷包:“老夫人，您換新荷包了？”
老太太表情立刻又溫柔下來:“是啊，還是辛兒觀察細致。”
“那之前那個呢？”百裡辛接著問。
“哎，老了，糊塗了。”老太太搖了搖頭，“我那個荷包不知道被我掉到什麼地方去了，我找了好幾遍都沒找到。”
“哦，是嗎，”百裡辛打量著老夫人臉上的表情，“那是在什麼地方丟的？您再回憶一下是，說不定我們能幫你找到呢？”
“這丟的東西，若是記得在哪裡丟的，還能叫丟東西嗎？”老太太哈哈笑了一聲，“我記得在禪房的時候還有的，後來在自己的小院子裡逛了逛，再回去的時候就沒事了，我也找過好多次，但就是找不到。”
“好了好了，食不言寢不語，不聊了不聊了，飯菜剛上來，趕緊吃。”
百裡辛眼尾餘光落到對麵的大姨娘身上，她吃得很少，吃東西十分謹慎，好像生怕觸到老太太的反感點。
房間裡的氣氛很微妙，即便是剛來的人，他也能感受到老太太對大姨娘的排斥和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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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什麼？
因為大姨娘的出出身？
還是因為大姨娘無所出？
或是因為大姨娘做了什麼事情？
這頓飯吃得，百裡辛好像看了一場表演——變臉。
這老太太的變臉速度，堪稱一絕。
對著自己的時候喜笑顏開，眼神忽然掃過大姨娘，立刻就變得十分冷漠。
這頓飯百裡辛吃得莫名其妙，他記得老太太一般是不出來用膳的，她因為信佛不吃葷菜，再加上年事已高，所以飯菜都是送到老太太的房間裡麵的。
今天特意出來吃，是想乾什麼？
很快，百裡辛就知道老太太想要乾什麼了。
“辛兒，吃飽了嗎？”
百裡辛點了點頭。
“你中午沒什麼事情吧，來，跟我一起，到我那裡坐一會兒。”老太太站起身，笑吟吟看著百裡辛。
百裡辛也想去老太太的房間去看看，並沒有拒絕。
幾天沒見，老太太房價並沒有什麼變化，院子裡麵的荷花開得正盛，房間裡麵依舊剛剛靜靜的。那個喊自己起來吃飯的侍女畢恭畢敬站在門口，等待著他們的到來。老太太跟侍女說了一句你回去休息吧，就帶著百裡辛進了房間。
剛進入房間，老太太眼睛就直勾勾落到百裡辛的身上認真打量，“辛兒，你真的不考慮遁入佛門嗎？你知道嗎，你現在身上的佛光比前兩天更加奪目的，我沒有騙你，你要相信我，出家人不打誑語，我是不會騙你的。”
百裡辛:“。”
我知道你沒騙我。
但如果你知道這佛光是怎麼來的，我怕嚇到你啊喂。
“我再考慮一下，”百裡辛乾笑一聲，“老夫人，我怎麼說也是老爺的夫人，將來是要為林家傳送接待的，你讓我遁入空門，你就不想抱孫子？”
“嗬嗬。”老太太忽然冷笑一聲，“我們林家早就斷子絕孫了，還有什麼孩子？”
百裡辛眼眸微黯。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青城山上的那處宅子，主人應該也是姓“林”。
雖然門匾早就不見了，但是他在一處找到了一塊牌位，上麵寫得姓氏就是林姓。
——“我們林家早就斷子絕孫”。
隻是不知道她口中的這個“林家”，是現在這個林家，還是後山的那個林家。
“老夫人，為什麼要這麼說？”百裡辛問道:“老爺現在正值壯年，身強力壯的，想要生沒問題吧？”
“不會有的，就算有也不會活過五歲，你有所不知，他以前不是沒有孩子，他有過，兩個。但這兩個孩子全都一前一後夭折了。”
百裡辛:“……”
又是孩子夭折。
“做縣太爺本來應該是為民辦事才對，可我那兒子助紂為虐，報應，這是報應！”
“老天爺看他喪儘天涼，所以降下懲罰，讓我們林家不配有孩子。”
“所以我才讓你遁入佛門，”老太太忽然激動地握住百裡辛的手，“孩子，你如果遁入佛門，你以後生的孩子就是佛子。佛子受到佛祖保護，是不會受到詛咒和報應的，他一定可以健康長大。”
百裡辛愣了一下:“我都遁入佛門了，還能生孩子？”
原來老太太從一開始，安的就是這個心，果然他還是高看她一眼了。
“我們是帶發修行，這種是屬於‘居士’，居士不需要受到嚴格的戒律要求，隻要做到不吃肉、不殺生這種最簡單的就行了。你看看我。”
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的頭發，“我就是帶發修行。”
“可是，”百裡辛躊躇，“我無肉不歡，這讓我遁入佛門，就不吃肉了，我做不到啊。要不還是算了？”
“怎麼能算了？！”老太太忽然用力握住了百裡辛的手腕，“你一定要遁入佛門，隻有這一條路，才能保住孩子。我說看到你周身的佛光不是騙你的，就是因為看到了佛光，我才知道你一定和佛門有緣。與佛門有緣的人，才會受到佛祖的眷顧，才能保住孩子。”
“我看你不是和我那逆子很恩愛嗎？剛嫁進門來第一天就為了他茶不思飯不想，還暈倒了。我也很久沒看到我兒子這麼喜歡一個人了。”
“你們兩個就是老天結下的緣分，老天安排得最大嘛，我幫你推算過，你注定是要入佛門的，你們注定是有一個孩子的。”
百裡辛靜靜聽著老太太的忽悠，突然，他打斷老太太的聲音:“老爺在我之前還有三個妻子，剛才您說他之前也有過兩個孩子，但都夭折了，是哪一個妻子生的？”
老太太回憶了好一會兒:“好像是……第二任和第三任各一個？”
“那第一任呢？”
老太太:“第一任一直沒有孩子。”
“老太太，我雖然仰慕老爺，但是我也是害怕的，外麵的風言風語，我不知道您知道多少。但是您知道嗎，外麵傳那些夫人其實都是被老爺害死的。但老爺是縣太爺，沒人敢動他，所以那些夫人隻能就這麼沒了，無人替她們伸冤。”
“老太太，我特彆害怕，害怕我也會死掉。”
“孩子彆怕！”老太太用力握住百裡辛的手，“彆聽他們瞎說，我那逆子雖然壞事乾了很多，但是殺人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
“做的是……”她頓了頓，“算了，告訴你也無妨，你也好提防著一點。”
“是大姨娘。”
百裡辛跟著重複:“大姨娘？怎麼會是她？大姨娘看著明明溫柔可人。”
“你們這是被她的虛偽給騙了！她是什麼東西？從青樓出來的東西，靠著勾搭上我兒子一步登天。她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了些邪術，那東西邪門得很，不需要隻動手，就能取彆人的性命。”
“你再第一天……”老太太輕咳一聲，“在花園裡是不是也遇到了什麼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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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裡辛想起那個紅衣女鬼和害人的障眼法，“遇到過。”
“看吧，我說什麼來著。”老太太繼續道，“她恃寵而驕又囂張跋扈，看不得我兒子有三妻四妾，隻想讓我兒子跟她長相廝守，所以偷偷把其他女人全都一個個殺死。這也是我為什麼讓你遁入佛門的原因。你看我，我這麼對她，卻一直好好的，因為那妖怪怕佛光，她拿我沒辦法，我甚至可以壓她一頭。”
“可我畢竟是我兒子的娘，要顧忌我兒子的想法。我也怕彆人說閒話，所以才沒有趕走她。”
“我跟你說這麼多，就是想告訴你，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加入佛門，生下佛子，多好，是不是？”
百裡辛打量著老太太。
他實在看不清，在這個老太太的眼中，到底是性命更重要，還是麵子更重要。
如果凶手真的是大姨娘，而老太太隻是怕被人說閒話，就默認大姨娘的行徑，那不就是不作為嗎？
既然是遁入空門，就該六根清淨，不受外界影響才對。
她卻依舊這麼看中名聲，她這個佛修得，太淺又太浮。
與其說她是在修佛，倒不如說她是做給彆人看，或者說她是為了降低自己的心裡不安而修佛，而不是因為信仰而修佛。
“這樣吧，你容我回去考慮一下。”
說著，百裡辛站起來，不顧老太太的挽留走出了房門。
快走出房門時，他回頭看向老太太:“老夫人，你最近出過門嗎？”
老夫人頓了頓:“沒出去，怎麼了？”
“哦，沒什麼，就是覺得外麵和熱鬨，這麼好的天氣，不出去逛逛可惜了。”
“這有什麼可惜的，”老夫人輕笑，“佛經之中自有金銀寶物無數，佛經有雲，進入極樂世界後到處都是金銀珠寶，樹木都是黃金做的，極樂世界中到處點綴著珍珠水晶，凡間才有多少。”
百裡辛又深深看了老夫人一眼:“哦，老夫人說的極是，我記住了。”
這個老夫人學佛，看來是隻記住漂亮的好東西啊。
不過她說自己沒出去，那她的香囊為什麼會遺留在那裡呢？
要麼是她撒謊，要麼是彆人放的嫁禍給她，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香囊自己長腿跑了。
他想著香囊的事情，剛路過後花園，忽然被兩個人攔住了去路。
看到擋路的大姨娘和小蝶，百裡辛挑眉:“喲，姐姐，你該不會是在專程等我的吧？”
沒有得到往常的互懟聲，大姨娘今天看起來十分嚴肅:“剛才老太太叫你過去，是不是跟你說了那三個夫人的事情？”
百裡辛:“你怎麼知道的？”
“她是不是還告訴你，人是我殺的？我會妖術？”
百裡辛:“你又猜對了。”
“我不是猜的，”大姨娘忽然壓低聲音看向百裡辛，“你過來，我跟你說些事情。”
百裡辛:“什麼事情？就在這裡說吧。”
大姨娘卻是警惕地環顧四周，“你就不想知道那三名夫人的真實死因嗎？你今天不聽我說，那你可能就永遠不知道，隻能帶著這個疑惑進入棺材裡了。”
百裡辛思忖兩秒，走到了大姨娘麵前，“你說吧，要帶我去哪兒？”
大姨娘:“跟我來。”
在大姨娘的帶領下，他們漸漸離開了花園，走到了院子後麵的偏僻的假山附近。
“我一直在針對你，你沒有看錯。”大姨娘警惕地環顧四周，確定沒人後才繼續道，“但我不是在害你，而是想救你。你如果執意嫁入林家，等待你的隻有死亡。你才多大，十八九歲？花一樣的年紀，還沒盛開就凋零了。”
“像你這樣的女孩我見多了，在林府我也見到了三個忽然凋零的女孩。”
她深吸一口氣:“殺她們的不是我，而是那個妖婦，那個老太太！”
青年的臉上閃過詫異。
“那個妖婦是不是告訴你，我是因為嫉妒才將她們殺死的？簡直可笑，你想想我曾經是做什麼的？我是在青樓賣笑的。”
“男歡女愛我見多了，逢場作戲也比比皆是。我怎麼會為了一個男人動了殺心？我為什麼會跟著老爺出來，還不是老爺有能力。在青樓那種地方，就是吃青春飯的，大好年華就那麼幾年，我如果不在我最好的時候找一個依靠，急流勇退，那等我人老珠黃，誰還要我？”
“這才是我抓著老爺不放的原因。老爺對我還不錯，但重要的是跟著他衣食無憂，生活穩定。我隻需要安心在家就行了。”
“我本就是青樓出身，進入這個家裡就是做妾的，既然是妾，那就注定是有妻的。我這個道理會不懂嗎？我自己是個什麼貨色，我自己還是很清楚的。就算我殺了他的妻子，我也成不了他的妻子。所以我這麼麻煩乾什麼？”
“事實上，我沒有殺人動機，但是那個妖婦的殺人動機卻很大。”
“她整日神神道道地，說什麼老爺遭報應，所以孩子都夭折。那些夫人，你知道都是怎麼死的嗎？第一任夫人，自成親之日起就沒有壞過身孕。後來有一日，老太天單獨將她叫去，誰也不知道她們聊了什麼，第二天第一任夫人就跳水自儘了。”
“第二任妻子，生了一個男娃娃，到一歲多的時候，男娃娃忽然暴斃，誰也不知道他怎麼就死了呢？之後又過了不久，第二任夫人也被老夫人叫到了房間中。沒過兩天，第二任夫人被發現上吊了。”
她頓了頓，指了指不遠處偏僻長廊的小屋子裡，神秘兮兮道:“就是那個屋子，就在那裡麵。”
“然後是第三任夫人，生孩子了，女孩，一歲的時候，再次夭折。這次這個女孩的死因很蹊蹺，竟然是被野狗咬死的。沒過多久，她又被夫人叫了進去。沒幾天，她也死了。發現她的時候，她全身□□躺在野狗堆裡，被狗咬得全身潰爛，幾乎麵目全非。”
“然後就是你了……”大姨娘眨了眨眼睛，“你想怎麼死？”
“我奉勸你，趁著還有機會，趕緊離開這裡。”
“你口口聲聲說老太太害死了她們，但是你為什麼沒事？”百裡辛拋出了自己的問題，“如果她真的是妖婦的話，不是應該拿你第一下手嗎？”
“如果是這樣，誰來替那個虛偽的女人背鍋呢？我這麼壞，人們第一反應肯定是相信她而不是相信我。但你看，吃飯的時候我隻敢老老實實站著，連開口講話都不敢。”
百裡辛笑了笑:“。”
這兩人真有意思。
她說對方是凶手，對方又說她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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