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人隻有娜塔莎,她死了,我的愛也隨著她而遠去!”
他失控的聲音迅速引起了機器人的注意,兩台機器人迅速朝他衝了過來,一左一右控製住老人將他架在手臂中間。
他憤怒大叫:“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些劊子手!我的愛情應該由我自己來做主!”
一名機器人操著平淡的電流音安撫道:“先生,請相信智腦的判斷,雖然您之前的愛人無法陪你走完這一生,但會有新的愛人代替她完成這個使命。”
“沒有人可以取代娜塔莎,”老人表情悲戚,聲音哽咽,“除非你們把我的娜塔莎還給我,否則我是不會再重新選擇新的愛人的!”
機器人:“您真的決定不再選擇愛人了嗎?哪怕是這個選擇會給你帶來不好的後果,您願意承擔這樣的後果嗎?”
老人的表情忽然從悲戚變成了憤怒:“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劊子手的恐嚇,才會有那麼多男男女女像動物□□一樣被拴在了一起!我現在還有什麼好怕的?我最愛的人已經離我而去,此刻的我隻能拖著一具殘破腐朽的身體,我已經無所畏懼!不管你們要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兩台機器人的眼睛裡同時閃爍起了危險的紅色燈光,它們沒有再說一句話,隻是默默地拖拽著老人走向了外麵。
透過黃色的金屬反光條,百裡辛隻能看到機器人和老人越走越遠。原本嘈雜的大廳安靜下來,百裡辛看不清大廳中人們的表情,但從這沉默的靜謐來看,現場氣氛並不算太好。
直到兩台機器人和老人消失在門口後很長時間,現場才恢複了最初的熱鬨。
人們在大廳中來回穿梭,起舞,交談,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百裡辛很快填寫完了所有的問題,在填寫對另一半的需求的時候,他將帝迦的描寫全都搬了上去。
他填寫的速度快到飛起,彆人半個小時才能填完的題目,他僅僅花了十分鐘。
百裡辛幾乎是和身旁的年輕女人一塊摘掉的圓片,百裡辛注意到,剛摘完圓片女人就朝著門口看去,眼神中帶著幾分憐憫。
“那個老先生會被怎麼樣?”百裡辛自然地開啟一個話題,“你知道嗎?”
女人穿著精致華貴,身上的衣服也帶著豔麗的色彩。
百裡辛已經分清了,秩序區的居民和愛區的居民還是挺好辨認的,愛區的居民就像愛區的建築一樣,衣服華貴豔麗,而秩序區的居民衣服嚴謹中透著樸素。
身旁這個年輕的女人應該是生活在愛區的居民。
女人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所有忤逆愛區登記規定的人,在被機器人帶走後都失蹤了。”
百裡辛:“失蹤?”
女人左右環顧一圈,扯著百裡辛的袖子拉著他迅速走到了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裡,“你是秩序區的吧?”
百裡辛:“是的。”
“難怪你什麼都不知道,”女人壓低聲音,“彆像剛才那樣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大聲地討論這種事情,會被特彆關注的。”
百裡辛:“被特彆關注會怎麼樣?”
女人:“不會怎麼樣,但如果你出現什麼奇怪的舉動,會第一時間被黑暗軍團找上門。”
“愛區要求所有人在到了指定年齡後就要在這裡登記,等待智腦為我們分派的戀人。一旦相戀的兩人有一人死亡,活下去的那個人就需要重新來這裡登記。”
“這位老人家太可惜了,”女人惋惜地歎了口氣,“如果他不想登記,從一開始就不該來這個地方。明明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容納他的。”
百裡辛:“什麼地方?”
年輕女人:“那個地方就是自由……”
“艾米,總算找到你了。”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忽然出現的男人打斷。
兩人剛一見麵就緊緊擁抱在了一起,年輕女人對著男人輕聲道:“我已經完成登記了,按照你說的,我對另一半的擇偶標準都是按照你填寫的。”
男人看起來比女人大了幾歲,他有些緊張地端詳著懷裡的女人:“希望智腦能夠將我們匹配在一切。”
女人十分緊張:“你說智腦會如我們所願嗎?如果它識彆錯誤,把我分給了其他人,那我該怎麼辦?我不想和你分開。”
男人立刻愛撫起女人來:“沒關係,彆怕,智腦肯定會把我們匹配在一起的,它那麼聰明。我登記了三年,智腦都沒有為我選出另一半,它肯定是知道我和你相戀了,一直在等著你到一十五歲,才讓我們兩個順理成章地結合在一起。”
女人的緊張這才淡化下去,“希望如你所說。”
就在兩人緊緊相擁的時候,男人的表情卻忽然變得僵硬。
女人察覺到了男人的異常,趕緊問道:“怎麼了?”
男人笑了笑,“你壓到我了。對了,你的愛區有提醒了嗎?”
女人嗔怪地推了男人一下,“我這麼輕,怎麼可能壓到你。我愛區才登記完成不到十分鐘,怎麼可能這麼快就來通知。”
她聲音一頓,忽然又緊張起來:“難不成你的來信息了?”
男人趕緊搖頭:“沒有沒有,怎麼可能呢,我就是等不及和你成為合法的戀人關係了,所以才著急問你。”
女人哈哈笑了起來,“你完了,你要變成囉唆鬼了。你該不會之後都十分鐘問我一次吧,我要被你煩死了。”
男人:“怎麼可能是十分鐘?太長了,我怎麼著都得五分鐘就問一次。”
女人害羞地斜睨了男人一眼,“我要被你囉嗦死了。”
兩人就這麼聊著天從百裡辛身邊擦肩而過,越走越遠,融入了舞池之中。
逃生係統:【百裡辛大人,我感覺那個男人在撒謊。就在剛才的那一瞬間,他應該是收到了愛區的信息。】
百裡辛看著女人幸福甜蜜的笑容:【……】
男人收到消息,而女人卻沒有,結局可想而知。
小小的插曲過後,百裡辛在S419M的指引下通過電梯來到最高層,輾轉來到了天台。
這座建築放在秩序區不算高,隻有七層的高度。
愛區和秩序區大不相同。
秩序區恨不得樓層越建越高,愛區的樓層普遍高度卻都維持在十層之下,這座白色建築物的高度已經算是愛區比較高的建築了。
站在這裡,雖然不足以俯瞰愛區,卻也能夠將五彩斑斕的彩色建築儘收眼底。
紅的,黃的,綠色,紫色,藍色,粉的……不重樣的彩色霓虹燈將眼前變成了一片彩色的海洋。
風烈烈吹動,將百裡辛的衣角卷起。
他站在樓邊,看著這綿延成一片的絢爛色彩,忽然想起了普利斯·星辰的《星辰》。
——紅的、紫的、藍的、綠的、五彩斑斕,波光閃爍。
是巧合,還是意有所指?
如果普利斯·星辰唱的這些顏色並不是指宇宙深處的星團顏色,而是指的愛區眼前這幅場景呢?
S419M的聲音響起:【宿主大人,防火牆就在您現在所站的位置附近,您再往左邊挪動一十公分。】
百裡辛聽話地往左邊挪了一十公分後,他已經站在了天台的折角位置。如果再往前走,他就會掉下去。
S419M:【就是這裡,宿主大人,您把手伸到前麵感受一下。】
百裡辛聞言朝前麵伸直了手,手伸到一半,指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灼燒感。
伴隨著灼燒感的產生,他麵前的空氣似乎晃動了一下。
百裡辛見狀將手直接攤開,將手掌送了過去。
隨著接觸麵積的變大,空氣的波動也變得更劇烈,這次不僅僅隻是晃動,空氣就像被風吹過的平靜湖麵,忽然泛起了一陣陣的漣漪。伴隨著這陣漣漪,百裡辛還能看到一絲不易察覺的藍色幽光。
他手掌試著用力向前,手掌卻再也無法前進分毫,看不見的障礙物阻礙了手掌的前進。
【您可小心點啊,宿主大人。】S419M苦口婆心地在腦子裡勸:【這裡可是七樓,您彆一不小心把自己摔死。】
百裡辛三好學生一般提問:【精神體還能摔死?】
S419M:【額,好問題,這我得好好想想。】
【不過您看到了吧,這個防火牆我們過不去。我之前跟蹤那道信號源來到這裡兩次,兩次都被彈了回來。您有辦法出去嗎?】
百裡辛雙手扶著那道看不見的屏障,刺啦刺啦的灼燒聲音從他的掌心發出,他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借著前麵的阻礙,他身體前傾,幾乎大半個身子都探出了天台的邊緣,以一種很奇異的姿勢保持了穩定。
如果這時候有人抬頭看一定會大驚失色。
因為正常人如果是這個姿勢的早就掉下去了,可頭頂的青年卻穩穩當當斜斜立在半空中,好像什麼雜耍特技演員。
百裡辛幾乎將頭貼到了防火牆上,他的眼睛透過防火牆看過去,模模糊糊地能夠看到一陣接著一陣蕩起來的漣漪。
漣漪過後,不屬於這裡的模糊半透明景象像海市蜃樓一樣出現了。
他看到了一片一眼望不到儘頭的白色。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地麵,白色的機器人,穿著白色防護服、戴著白色麵罩的“人”。
之所以加引號,是因為百裡辛也不確定戴著麵罩的這些家夥到底是不是人。
以及密密麻麻的白色蜂巢。
蜂巢並不是一個,數不清的蜂巢整整齊齊堆放在這片空間中。
時不時機器人或者穿著防護服的人走到蜂巢麵前,像抽拉停屍房中的櫃子一樣將裡麵的東西抽拉出來。
百裡辛又往前湊近了些,眯起眼睛看向他們拉出來的東西。
四四方方的扁平金屬托盤上,其中一條手臂忽然無力地垂落了下來。
S419M嚇得在腦海裡叫了一聲:【啊啊啊,嚇死我了!這些都是屍體嗎?!】
百裡辛:【應該不是,看起來更像是陷入虛擬世界的人類的肉/體。】
不過那個手臂垂下來的人沒事兒吧?
其他被拉出來的人都沒有垂下手臂,隻有這人的手臂垂下來了。
防火牆外麵,穿著白色防護服的人捏起那人的手臂晃了晃,然後就看到他朝著身邊的機器人搖頭晃腦,應該是對著機器人說了些什麼。
隔著防火牆,百裡辛聽不到外麵的聲音,一切在他看來都像是一場默片。
機器人點了點頭向後退了兩步,接著它的腹腔緩緩打開,一個四四方方的白色盒子從裡麵伸到了外麵。
百裡辛看到穿著白色防護服的那人在蜂巢上麵按了幾下,接著蜂巢中心的區域一道道的金屬觸手從裡麵伸出來,觸手的末端分彆綁著不同的工具,有的是鋸子,有的是鋼釘,有的是錘子……
金屬觸手很快來到了白色防護服人麵前,沒有任何感情地動作了起來。
有血液開始從床上滲出,順著那條手臂緩緩滴落在了地上。
打掃衛生的機器人見狀迅速跑過來,將地上的血跡清理乾淨。
地麵又恢複了嶄新的白。
S419M有些不適:【他們在乾什麼?解剖?】
突然,它大叫了一聲,磕磕巴巴開口:【宿,宿主大人!那個人的手臂,動了一下!】
百裡辛也注意到了。
就在鮮血再一次順著那人的手臂往下流的時候,當血液劃過那人的指腹,那人的手指以一個很小的幅度抖動了幾下,就像是痙攣了一樣。
S419M大驚失色:【還沒色吧?他還沒死吧?沒事就被這麼硬生生解剖了?】
在S419M的震驚中,畫麵中的機械手臂已經完成了任務,開始往回收縮。
而接下來,百裡辛看到白色防護服人緩緩將一個東西取出,小心翼翼放在了身旁機器人的白色箱子裡。
那是一個半圓形的,肉色的東西。
上麵布滿了彎曲的褶皺和紅紅的血絲。
那是一顆完整的大腦。
百裡辛甚至還能隱約看到了大腦皮層極其輕微的痙攣抽動。
白色防護服人又衝著機器人搖頭晃腦,機器人很快將白色箱子收回到了肚子裡,離開了。
等機器人走後,白色防護服人熟練地將還滴著血的那人一把從金屬架子上扯下來扔在了地上。
當那人落地的時候,百裡辛也終於看清了那個人的正麵。
腦袋開了個大口子,裡麵變成了中空,頭皮上的血液還在順著額角往下流淌,地麵很快就再次被染成了紅色。
血液之下的是一張很年輕的臉,看起來隻有一十來歲。
但不知道為什麼,百裡辛卻覺得自己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張臉。
清理機器人迅速趕來,像清理垃圾一樣將那人清理到了小推車上,搖搖晃晃離開了。
看著那人漸漸遠去的身影,百裡辛終於想起了他在哪兒見過這張臉。
就在剛剛,就在一樓大廳,他十幾分鐘前還見過這張臉。
隻是眼前的這張臉隻有一十來歲,可是他看到的卻是六十多歲的臉。
那個不願意登記而被機器人強行拖走的老人,就是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老年版。
雖然皮相變了,但骨骼不會改變。
年輕人,就是那個老人。
地麵重新恢複乾淨,白色防護服人將空蕩蕩的櫃子推進了蜂巢裡。
接著他隨手抽開了右下方的那個櫃子,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一人兩統的麵前。
S419M:【宿主大人,找到您了,太好了!】
百裡辛:【……】
一動也不能動像屍體一樣躺在冷冰冰的櫃子裡,對他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