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辛後退兩步, 將自己巧妙地從事件當事人變成了旁觀者。
凱拉先生和鳳凰小姐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場麵一度有些尷尬。
最後還是百裡辛打破了這個尷尬:“兩位認識？”
鳳凰小姐整理了整理有些散亂的衣服站起來, “認識, 凱拉先生是我的病人。”
凱拉先生臉上還有微醺的醉意，他微胖的身體僵硬站在原地, 尷尬道:“辛, 這就是我之前向你推薦的心理醫生, 梅拉女士。”
兩人介紹完，又是對視一眼, 異口同聲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兩人同時愣住。
自稱是“鳳凰小姐”、被稱為“梅拉女士”的外星人:“我最近受邀在愛區參加一場心理學方麵的研究活動, 最近一直住在這裡。你呢, 凱拉先生，你又是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凱拉先生:“我是跟在辛的背後來的, 他說要來愛區辦點事情，我不放心就跟過來了。我剛進大廳就看到他出現在了二樓樓梯口, 追上他時他已經乘坐電梯抵達了七樓。我就跟了上來。”
鳳凰小姐巨大的眼睛在百裡辛和凱拉先生身上來回劃過，“你們兩個居然認識。”
百裡辛:“我們兩個住同一個樓層，工作也都是秩序區的話務員，經常會順路碰到。凱拉先生是一位很熱情的先生。”
“沒錯, ”鳳凰小姐非常認同, “我總是能被凱拉先生和夫人的熱情所感染，凱拉先生，請代我向您夫人問好。”
凱拉先生的臉瞬間陰鬱悲傷起來, “我會的, 梅拉小姐。”
“怎麼了這是？”鳳凰小姐瞬間便感受到凱拉先生的低落, “出什麼事情了, 親愛的，慢慢說，我一直在。是凱拉夫人出了什麼事情嗎？”
凱拉先生沉默地點點頭，哽咽道:“我夫人她被人殺害了，就在今天早晨。”
“老天，”鳳凰小姐震驚地瞪大眼睛、捂住嘴巴，“這個消息太讓人難過和意外了，你們兩人那麼相愛，你一定難過死了吧？凶手呢？找到了嗎？”
凱拉先生搖頭:“沒有找到，但我一定會找到那個混蛋的！”
鳳凰小姐:“一定可以的，正義和懲罰會公平地降臨到每一個人的身上，隻是分時間早晚。親愛的凱拉先生，為了你的夫人，請一定要保重身體。如果有需要的話，你明天可以來我的診所一趟，我的研究已經結束了，今天如果不是擔心這個年輕人還會輕生，我現在已經在公平區的診所裡了。”
凱拉疑惑地看向百裡辛，“輕生？”
“都說了是誤會，”百裡辛覺得如果不把這件事情解釋清楚，鳳凰小姐一定會窮追不舍，自己從防火牆離開的機會就更渺茫了，“我說了，我隻是想來高處看看愛區的夜景。”
鳳凰小姐將信將疑:“站在天台邊邊上看夜景？”
百裡辛:“站得高，看得遠。”
鳳凰小姐:“……”
“凱拉先生為什麼要把我介紹給你，”鳳凰小姐還是不太相信，有些職業病地追問道，“你需要什麼幫助？”
百裡辛:“我以前的確需要幫助，我很久以前對機器人產生了畸戀。我的一台仿真機器人因此被銷毀，我很自責，覺得是我害死了機器人，很長時間都無法從這種愧疚中走出來。”
“但我現在很好，真的不會想不開。”
“是啊，”凱拉先生在旁邊用力點頭，一臉真誠地望著鳳凰小姐，“辛現在一直積極地生活，之前我也很擔心他的狀況，但他的心理醫生說他已經康複了，昨天還來愛區登記了，他不會想不開的，今天晚上他還在開導我呢。”
鳳凰小姐皺眉:“有一種抑鬱叫做‘微笑抑鬱’，他們看起來陽光樂觀，將快樂和微笑留給了身邊人，但是在無人的空間裡卻獨自默默舔舐著鮮血淋漓的傷口。”
“
心理疾病是一種很頑疾的病，它不同於其他病症，能夠通過對症下藥看出一步步的療效。心理疾病在治療的過程中甚至有加重的可能性。你之前還擔心他的狀況，將我介紹給他，他卻忽然間就康複了，這反而更讓我擔心。”
她頓了頓，視線落到凱拉先生身上，柔聲道:“我也同樣擔心你，凱拉先生。”
“今天天色不早了，明天你們兩個一塊來我的診所好嗎？”
凱拉先生遲疑地看了一眼百裡辛，然後點了點頭:“好的梅拉醫生，我會過去的，今晚謝謝你的，不過我保證，辛他不會自殺的。”
鳳凰小姐:“好，那我就相信你。我還有事情先離開了，彆忘了明天來我的診所找我。”
她走到門口，看了眼打開的密碼鎖，兀自嘀咕了一句:“奇怪，密碼門怎麼自己打開了，中毒了嗎？”
百裡辛:“……”
直到鳳凰小姐走遠，凱拉先生臉上的淡定緩緩破裂，露出了慌亂的神情，他扯著百裡辛的袖子，看向百裡辛的眼神就像在看最後的救命稻草，“辛，你剛才真的打算輕生？”
百裡辛:“……都說了不是。”
s419m:【嘖嘖，這位凱拉先生人真好，殺害自己媳婦的凶手都還沒找到，卻這麼關心宿主大人您。】
凱拉先生:“你可不能想不開，你答應過我要幫我凶手的，不能食言。”
s419m:【……】
剛才的話當我沒說過。
百裡辛默默打量眼前頭發稀疏、身材發福的男人。
就在一天前他還是個開朗好客的男人，現在他的眼中卻帶著某種偏執的光。
妻子的死對他的打擊太大，讓他仿佛變了個人。
凱拉先生不再是那個熱情幫助其他人的男人，而是一個隻知道殺害妻子凶手的執著男人。
百裡辛心中有些感慨。
人性多變，在經曆了某些事情後，人往往會性情大變。
開朗的人變得內斂。
熱情的人變得冷漠。
善良的人變得多疑。
樂天的人變得憂傷。
就像眼前的凱拉先生，正在經曆了這種變化。
如果是換成一天前，當得知自己有可能輕生時，熱情的凱拉先生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勸他努力活下去。
而現在的凱拉先生首先想到的卻是自己活著才有機會找到殺害凱拉夫人的凶手。
百裡辛無法阻止，隻能看著變化的發生。
“我真的沒有想過輕生。”麵對逐漸偏執的凱拉先生，百裡辛隻好耐心解釋。
凱拉先生這才鬆開百裡辛的手，“不輕生就行，但你今天為什麼來愛區？昨天不是剛來過嗎？”
百裡辛將匹配成功的事情告訴了凱拉先生。
凱拉先生聽後隻是淡淡地“哦”了一聲，不僅沒有祝福百裡辛，反而皺起眉頭，“他說三天後帶你去公平區？那你是不是就沒時間和我調查殺害我夫人的凶手了？時間不能再拖一拖嗎？等我們找到凶手你再去公平區不可以嗎？”
百裡辛:“……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沒問題。”
凱拉先生眼睛微亮:“真的？那太好了，謝謝你，辛，你想要什麼儘管跟我說，我一定會滿足你的。”
百裡辛想了個“口渴想喝水”的理由將凱拉先生支走。
等到凱拉先生離開，百裡辛“啪”的一聲關掉鐵門，徑直走到了天台邊緣。
礙事的人終於都走了！
他要趕緊看看到底能不能穿過防火牆。
這已經是他來到這裡的第二次，他沒理由再次無功而返。
再一次站在風口上，百裡辛熟練地找到了那處防火牆的所在。
他試探著伸出手，將手掌整個貼在了防火牆麵上。
剛才密碼門無意間打開的時候他就是用的整個姿勢，不知道這次還有沒有用。
手
掌麵貼到防火牆上的時候，掌心立刻騰起了一陣“呲呲”電流灼燒感。不過伴隨著灼燒感，他卻能夠真切地感受到手掌並沒有停留在一處，而是正在用一種很緩慢的速度朝著看不見的前方前進。
空氣蕩起一陣陣的漣漪，由掌心的位置朝著四處擴展。
當手掌陷入了空氣之中後，他的身體仿佛被什麼東西吸引住了，也跟著朝裡麵鑽去。
當身體被全部扯進空氣中時，他隱約間似乎聽到了凱拉先生的大聲呼喊聲。
——辛，你在哪！
眩暈感如潮水般朝著百裡辛襲來，百裡辛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海洋漩渦，身體不受控製地被裹挾著朝著漆黑的深海紮去。
被海水浸濕的窒息感隨即而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百裡辛猛然喘了一口大氣，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
眼前是一片漆黑。
百裡辛試著伸手探向四周，手剛伸出去沒多少，就碰到了冰冷光滑的金屬麵。
四周十分狹窄，他似乎是被關在了某種四四方方的容器裡。
不過氧氣很充足，他並沒有窒息缺氧的感覺。
百裡辛試著雙手撐著頭頂的金屬朝外麵用力滑動，“哢啦哢啦”的金屬摩擦聲中，一道強烈的白光從頭頂投了進來。
他下意識眯起眼睛，繼續向外麵移動金屬容器。
直到光明愈發充足，百裡辛終於看清了外麵的場景。
白茫茫的一片。
白色的牆頂，白色的地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蜂巢。
除了白色，再也沒有其他顏色。
清一色的白色封閉空間中，異常安靜，百裡辛能聽到隻有自己的呼吸聲和衣物的摩挲聲。
在過分的寂靜中，一切聲音都仿佛被放大了，他隻是緩緩抬起身體而已，聲音巨大得好像能震破耳膜。
百裡辛不得不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稍稍緩解不適後這才從狹窄逼仄的金屬櫃子裡鑽了出來。
這裡是自己曾在虛擬世界看到的地方，不同的是他看到的時候這裡有穿著白色防護服的人和白色機器人，而現在這裡隻有靜止的蜂巢，那些人和機器人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百裡辛站在白色地板上後關上了鐵櫃子，櫃子關上的瞬間，金屬摩擦發出的巨大聲響再次讓百裡辛的耳朵一陣失聰。
他不得不揉著耳朵緩解腦子裡的刺耳轟鳴聲。
聲音太大了。
就像兩個巨大的金屬鐵棒在耳邊忽然猛烈撞擊一般。
巨大的刺耳聲音過來就是持續的轟鳴聲和麻木感，百裡辛有那麼一瞬間陷入失聰。
不知過去了多久，這股麻木和轟鳴聲才稍稍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