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池看了眼緊閉的鐵門，無聲地對著百裡辛做了個口型：放心，鎖門了。
口型剛做完，門“吱呀”一聲，從外麵打開了。
本該離開的李燦燦有些狼狽，喘著粗氣抓著鐵門瞪著裡麵的幾人，一雙眼睛都能噴出火來。
夏池：“……燦燦姐，好巧啊。”
李燦燦眉毛上揚，走進狹窄的房間後一把拉上鐵門，“一點都不巧，我是跟著你們找過來的。”
夏池愣了愣：“啊，你在我們身上放了跟蹤器？”
李燦燦眼睛閃了一下，回避了夏池的問題，“為什麼要拋下我？給我一個解釋。”
夏池的視線非常自然地落到了百裡辛的身上。
百裡辛又移動了一下視線，落到了機器人的身上。
李燦燦的目光跟著從夏池跳到百裡辛臉上，最後定格在了機器人的臉上，她上下打量著機器人，用疑惑的語氣開口：“你？”
機器人：“……”
李燦燦眉頭微蹙：“你該不會是……”
機器人的手臂收緊，發出“哢哢”聲音。
李燦燦：“是李滄山的機器人？”
機器人的手臂又是“哢嚓”一聲：“是的，我的主人的確是李滄山。他不想讓您涉嫌，所以命令我將您送出去。”
李燦燦的視線依舊在機器人的身上來回逡巡，她的目光落到百裡辛手裡的信紙上，接著又掃過這個房間，最後視線又來到了機器人身上。
在這來回逡巡的過程中，李燦燦的目光漸漸從審視到詫異，接著到疑惑，等視線再次落到機器人臉上時，她的瞳孔已經有些戰栗。
“你是李滄山嗎？”
機器人“刺啦刺啦”了兩聲，“不是，女士。李滄山是我的主人。這裡是主人的房間，他時常來這裡進行隱秘行動。”
李燦燦：“你胡說。”
“我剛才是跟著放在追蹤器一路過來的，這條隧道上隻有三種形狀的腳印，一個是夏池的，一個是辛神的，還有一個就是你的。根本就沒有第三個人的腳印！”
她隨手將鞋櫃上的鞋子拿到手裡，將鞋麵對準機器人，“你看看這個鞋麵，連點灰塵都沒有。這是刷乾淨就放在這裡了，根本沒動啊。”
“辛神和夏池的腳印隻有一次，你的腳印卻有來回好幾次。這個房間根本就是臨時布置的，為的就是讓我們相信李滄山生活在這裡。”
“如果不是敵人故意製造這種假象欺騙我們，那隻有一個解釋，就是有人希望讓我們相信，李滄山還……”李燦燦手掌忽然攥成拳頭，眼眶有些泛紅，她深吸一口氣，“不，我想錯了。”
“你說得對，你的主人是李滄山，帶我們去見李滄山。”
機器人沒有動，隻是靜靜立在那裡。
百裡辛沒有說話，但平靜的眼神似乎早就看穿了一切。
隻有夏池詫異地立在原地，眼睛逐漸從怔愣變得呆滯，最後徹底震驚。
他張大嘴巴，“李滄山？”
機器人反駁道：“我真的不是李滄山。”
“我隻是一台人工智能機器人，請不要對我投入過多的情感。”
李燦燦顯然並不相信，依舊死死盯著機器人，企圖用這種方法讓機器人說真話，“如果你不是李滄山，那就帶我們去見真的李滄山。”
機器人幽藍色的眼睛黯淡了一下：“抱歉，女士，我無法滿足您的這個要求。”
李燦燦嘴巴張開又闔上，視線最後落到了百裡辛的臉上。
百裡辛：“我覺得，它的確不是李滄山。”
李燦燦明顯愣了一下，“為什麼？”
百裡辛：“因為不符合邏輯。”
“如果它是李滄山，是不是有點太狼人自曝了？”
“他既然能縝密地做到布置這個房間，又怎麼會想不到走廊上的腳印？”
“外麵之所以隻有機器人的腳印，我猜測是李滄山踩著機器人的痕跡離開的，這樣就隻有機器人來回的假象。一旦這裡被發現，也隻有機器人被曝光。”
“你認識李滄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做事一向縝密，怎麼會忽略鞋印這麼明顯的特征？”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故意的。”
“當塞爾希某日發現這個房間時，第一時間就會有和你一樣的反應。”
“機器人是無法做主人命令以外的事情的，從開始到現在，它送你離開，把我們帶到這裡，都是遵循李滄山的指令。你來得晚不知道，剛才桌上還有一杯熱水，是李滄山匆匆離開留下的。不信你可以問問夏池。”
李燦燦疑惑地看向夏池，就見夏池點了點頭。
“倒是不用過度思考。”
“我想李滄山應該是想和我們見麵的，隻是真的沒機會，才沒有見成。”
“這個機器人隻是遵循了李滄山的命令。”
機器人：“是的，我隻是遵從主人的命令。現在你們已經暴露了，請儘快離開這裡。”
李燦燦聽了百裡辛的一席話後有些尷尬地左右環顧，她衝著機器人歉意一笑，“抱歉，看來真的是我誤會了。”
說完她自己小聲嘀咕了一句：“我真是傻了，人怎麼可能變成機器人，瘋了嗎我。”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機器人和百裡辛對視一眼，又很快錯開。
半個小時後，機器人將三人送到了磁懸浮列車口。
車門關閉前，李燦燦再次看向機器人，目光盯著那條斷掉的手臂：“你要不然跟我們走吧，我能幫你把手臂修好。”
機器人：“謝謝燦燦……女士的關心，但我的芯片中植入著位置炸彈，一旦離開允許活動的範圍就會發生爆炸。”
李燦燦皺眉：“今天的事情鬨這麼大，你已經暴露了，留在這裡也是等死。”
機器人：“沒關係。我的主人已經將我的記憶芯片做了備份，他可以給我換一個機械身體。請你們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順風，祝你們能夠全部離開這裡。”
車門緩緩關閉，看著機器人漸漸變得渺小的身體，李燦燦的心一突一突的。雖然從百裡辛那裡確定了機器人不是李滄山，也從機器人口中確定李滄山還很健壯，可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機器人漸漸消失的身影後，她還是覺得胸口鈍痛，好像有什麼利器在刮蹭著心臟。
她無法解釋這無端的心慌，隻能默默將頭埋進麵前的電腦裡轉移注意力。
走到半路，百裡辛收到了一條信息。
未知：【謝謝你幫我圓過去。】
百裡辛：【你太大意了。】
未知：【是的，大意了，不過好在有你，她信任你，相信了。】
百裡辛：【她隻是慣性信任我，總有一天她會發現的。】
未知：【沒關係，那時候你們已經安全了。】
百裡辛：【你的身體呢。】
未知：【被銷毀了，祝你們遊戲愉快，再見。】
百裡辛：【還有機會對話嗎？】
消息石沉大海，對麵再也沒有回應他。
“奇怪，”夏池嘟囔了一句，“剛才那個機器人最後，為什麼要說‘祝你們能夠全部離開這裡’？”
“我們三個不是已經在列車上了嗎？他嘴裡的這個‘全部’怎麼好像不止我們三個，倒好像有好多人似的。”
百裡辛看向李燦燦，李燦燦有些魂不守舍地盯著眼前的幽藍屏幕發呆，似乎並沒有聽到夏池的嘟囔。
“燦燦。”百裡辛叫了一聲。
李燦燦直勾勾盯著麵前的屏幕，一動不動。
“李燦燦。”百裡辛稍稍提高音量，又叫了一聲。
“啊？”這次李燦燦聽到了，轉頭茫然地朝著百裡辛看了一眼，“什麼事，辛神。”
百裡辛這才發現李燦燦的眼眶紅紅的，聲音也帶著點鼻音。
“……”百裡辛，“沒什麼，我知道你的電腦技術好，想問問你能不能想辦法幫我找到進入虛擬世界的入口？我猜測虛擬世界應該是一片代碼構架的世界，人類進入虛擬世界是通過腦電波的形式。”
“哦，”李燦燦擦了擦眼角，“你想進哪個虛擬世界？”
百裡辛：“我記得你們說過，一片蜂巢區共享同一個虛擬世界。我想進的是我所在的區域的虛擬世界。”
李燦燦：“可以的，我當時從那個蜂巢區帶走你的身體時順便竊取了那個蜂巢區的虛擬信號，給我兩天時間，我模擬出那個虛擬世界的錨點後，你就可以偽裝成數據鏈通過錨點進入那個虛擬世界，我現在就給你做。”
看著李燦燦有些手忙腳亂的動作，百裡辛眼底微光閃爍。
她知道了。
她也知道他知道她知道了。
但是她選擇了假裝不知道。
她也知道他發現她假裝不知道了。
兩人在空中對視一眼，李燦燦慌亂地收回目光，繼續看向麵前的屏幕。
他們兩個此時就好像站在天平的兩端，維持著微妙的平衡，誰也不開口打破這份穩定。
好像隻要不開口，一切的猜想和發現就隻是無端的可笑猜忌。
隻要不開口，悲劇就不存在。
謊言實在太好拆穿了。
一個倉皇離開的人，又怎能準備那麼一封內容詳細的文字。
或許是因為那是他覺得自己最後留下的文字，所以明知道漏洞百出，依舊選擇了用那麼長的母國文字。
S419M：【宿主大人，那台機器人，真的是李滄山嗎？】
百裡辛：【還記得我們在第二個世界看到的基地機器人嗎？撬開它們的頭部，裡麵是一個個的人腦。】
S419M：【您的意思是，李滄山也變成了那樣？他還能複活嗎？用人魚之心的複活技能。以前不是也複活過死掉的周廣、紅月還有其他一些玩家嗎？】
逃生係統：【不能複活了，M 哥哥。李滄山的情況和他們不一樣。人魚之心的複活是有條件的，死者需要保留足夠多的身體特征才行。可李滄山的身體已經被銷毀了，他隻剩下了一個大腦，無法滿足人魚之心的複活條件。這也是為什麼他在虛擬世界時看不到係統界麵，因為那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S419M：【可是李滄山不是通過了防火牆嗎？】
逃生係統：【虛擬世界死亡後，現實世界中人身體會進入死亡。我猜測李滄山本體早就死了，穿過防火牆的是克隆人。】
【李滄山本體的意識死亡後，塞爾希博士將他的大腦取出，移植到了機器人身體中。現實中其實一直有個機器人李滄山在工作，隻是我們在虛擬世界中，並不知道。】
【克隆體雖然是不同的個體，但因為虛擬世界隻是一串串的數據鏈，克隆其實就相當於是複製粘貼的過程，數據鏈幾乎是完全一樣。所以克隆體通過了防火牆，被現實中的機器人李滄山接收到，從而刺激了機器人李滄山，讓他恢複了自我意識。】
逃生係統：【李滄山在留的信中強調讓百裡辛大人去找那串訊息，很有可能裡麵蘊含著某種重要的信息。找到它，或許就能找到李滄山遭遇的事情經過。】
逃生係統：【那可能是和這個鋼鐵般的男人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訊息，百裡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