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滿大腦的巨缸四周延伸出無數電纜。
電纜紛雜, 在房間中堆砌交織，遍布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
網向外延伸的地方，電纜開始幾股幾股收成一根, 接著再收縮，再幾股合並。
最終, 電纜變成了兩根, 插入一台巨大的長方體處理儀器上。
在處理器的上方懸空著鋪了半個上空的全息投影。
投影中有一個充滿賽博科技感的人形圖案。
人形由藍色線條一根一根勾勒組成，臉部是對稱的線條, 看起來有些像圖騰, 充滿了什麼感。它雙目闔上，胸膛有節奏地起伏著，似乎就和正常的生命在呼吸一樣。
人形下方，進度條正在緩慢前進著。
【30%】
【31%】
【32%】
……
就在進度條前進到32%時, 全息投影虛晃了兩下, 與此同時進圖條突然停止, 由藍色變成了紅色。
塞爾希聲音驚喜：“停了。”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變成了紅色的進度條突然向前跳了一個, 變成了33%。
塞爾希：“又, 又往前走了，怎麼會這樣。”
百裡辛也抬起了頭，若有所思地向後退了兩步，隻是抬頭仰望著全息投影裡的畫麵卻沒什麼動作。
紅色進度在33%停了幾秒，又動了一下。
可這次不是在向前進，而是在向後退。
32%。
進度條又回到了32%。
這一次的倒退好像是開啟了某個開關一樣, 接下來進度條就像是抽了風一樣進進退退，退退進進。
仿佛這條紅色的進度條是拔河比賽的那條繩子，繩子兩端站著兩個人，那兩個人正牟足了勁兒, 互相拉扯，企圖戰勝對方。
塞爾希呆住了，他瞠目結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趁著進度條拔河的時候，百裡辛再次將注意力放在了塞爾希的臉上：“塞爾希博士，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塞爾希縮了縮脖子：“您，您請說。”
“李滄山，這個名字您還有印象嗎？”
塞爾希的臉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那是誰？我認識的人嗎？”
他有些尷尬地看向百裡辛：“我活的時間很長，一路走來見過很多人，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印象。”
百裡辛：“大概一周前，我們曾經潛入過這個基地，你的機械軍團發現了我們。當時這個基地裡有一台機器人保護了我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台機器人裡麵填充著人的大腦。”
“那顆大腦你放在哪兒了？”
塞爾希有些惶恐，他努力回想著過去的記憶為自己辯解著：“我……我是把一些人的大腦切出來放進了機械身體裡。但我沒有殺過人。”
“虛擬世界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世界不一樣，是加速了千倍的。那些人在虛擬世界裡用現實裡的幾十天的時間過完了一生，當人類意識體在虛擬世界死亡時，他們的大腦就會自動認為死亡，並開始結束現實人的生命體征。”
“他們那時候就已經宣告死亡了。人類在死後身體的各個器官並不會馬上停止運作，還會持續一段時間。我隻是在他們大腦尚在活躍時將大腦取出，放在營養液中。”
“有些大腦適合成為亞當的基底，我就會把它們放在營養缸中。有些不適合的我覺得丟了可惜，就把它們放在了機械人的身體裡，進行其他實驗研究。”
“你說的事情我隱約有點印象，那台叛……額，勇敢的機器人，我看它很特彆，覺得是個稀有大腦，就把大腦取出後扔進了腦缸裡。”
百裡辛愣了一下，轉身看裝著數以萬計大腦的營養缸。
李滄山的大腦在這裡麵，這麼多大腦，他怎麼分出哪個才是李滄山的？
百裡辛：“那他的身體呢？”
他見到李滄山的時候李滄山的大腦和身體已經分離，但這並不意味著李滄山的身體一定被銷毀了。
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塞爾希臉色發白，有些心虛地望著百裡辛：“不，不知道。”
“我根本不需要親自到現場，大腦分離手術是由蜂巢基地裡的人和機器人完成的。我隻要收到大腦就行，但據我所知……那些身體都，都，都被集中放在焚化爐裡燒毀了。”
心臟猛地抽痛一下。
百裡辛回頭看向這個巨大的腦缸，心中有說不出的悲涼。
他這十幾天來並不常提及李滄山的死亡，他其實從心底並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
當李燦燦等人的記憶開始消退時他應該就知道結果了才對，可他還是不服。
他不甘心。
不甘心李滄山就真的這麼悄無聲息地犧牲了。
上一次他們還一起在試膽遊戲副本做任務，那時候的李滄山會私底下跟他說一定會達到最高層，帶著都所有人離開。
進入這個遊戲裡的所有人都是懷著各種目的，被內心的私欲引誘卷入這個遊戲，他們的內驅力是為了自己。
隻有李滄山，自始至終都是為了彆人。
這樣的一腔熱忱不應該是如此悲愴淒涼的結局。
隻有他，是最不應該死的啊！
他應該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漂漂亮亮乾掉這個遊戲，看著所有人安全離開返回現實世界。
百裡辛眼睛有些酸澀，藏在袖子裡的手攥成拳，青筋一根根凸出皮膚。
塞爾希小心翼翼問道：“百，百裡辛，你沒事吧？”
百裡辛深吸一口氣，將那股鬱結沉重的心壓進胸痛中。
他冷冷瞥了塞爾希一眼，“你沒有親手殺任何一個人，但你的罪那些親自動手的人更重。”
“是你下了命令想要大腦，是你提供了技術，是你配合人工智能，是你參與製造了那麼多虛擬世界。每在睡夢中有一個人失去生命，你手上的鮮血就多一分。”
“塞爾希博士，你手上已經染滿鮮血，你罪孽深重啊，死後是要下地獄的，還是十八層地獄。”
塞爾希的臉色血色全無。
“滴！”
一聲清脆的電流音吸引了百裡辛的注意。
他抬頭看向全息投影，發現一直在拔河拉鋸的那條進度條已經退回到了0%。
然而，進度條並沒有因此停止。
它開始向後繼續倒退。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