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辛默默跟在了女人身後。
這是一個老舊的小區, 老舊程度和R大旁邊的那個學區房有得一拚。
外麵的太陽還沒有下山,小區樓道裡卻黑漆漆的。
女人將電動車停在步行梯下邊的狹窄空間裡,鎖好車子, 這才從後邊的外賣筐子裡取出一個蛋糕盒上了樓。
樓道燈光昏暗,住宅一共有五層樓,她在黑暗的樓梯上一步一步向上爬,等走到最上麵的頂樓已經有些氣喘籲籲。
女人走到502房門後拿鑰匙開門, 推門後, 一個狹窄破舊的客廳出現在百裡辛的麵前。
角落房間裡有衝水聲, 女人將蛋糕放在茶幾上, 朝著裡麵探了一下腦袋,門外是隨處散亂的衣物。
她沒有多說什麼, 扭頭回了自己屋子。
大廳再次空蕩下來,百裡辛站在玄關位置,觀察著這個房子。
像這種沒有電梯的老破小房子,頂樓是最便宜的。
大廳裡亂糟糟的,牆角堆積了不少灰塵和陳年汙垢,顯然主人並沒有用在打掃上多少時間和精力。
家具也是那種網購五元風,隨處透露著拮據和落魄。
浴室門推開,穿著背心和短褲的男人從裡麵走出。
百裡辛隻看過曹紀安十年前的照片, 那時候曹紀安還是個年輕英俊的帥氣男生。想來他的十年牢獄生活並不是太好, 瘦骨嶙峋的,臉頰有些凹陷,整個人麵黃枯瘦, 說他是四十歲都有人相信。
他在監獄裡不知道出了什麼意外,走路腳一坡一坡的,後背背心沒有覆蓋的地方, 露出猙獰的燙傷傷口。
傷口是舊傷,看起來已經很多年了。
他一瘸一拐走到大廳,看到茶幾上放的蛋糕後愣了一下,隨後回了自己屋子。
差不過是前後腳,姐弟倆一前一後換了件衣服從各自房間裡出來。
一看到曹紀安,他姐姐就開口道:“你的工作又丟了。”
曹紀安表情有些難堪,“不是我的錯,我做的已經很好了,是他們老戴著有色眼鏡看我,一知道我的過去就不敢用我,真是一群混蛋。”
“他們看不上我,我還不稀罕那份工作呢。大不了我自己乾!”
曹紀安的姐姐叫曹紀芸。
曹紀芸眉頭微皺,“難道不是因為你先是混蛋,彆人才對你混蛋的嗎?”
“你才出獄幾個月,彆這麼快發牢騷,以後還有的時間熬。”
“你入獄的這十年我都是這麼過來的。找工作一聽到家裡有坐牢的就會被勸退,談戀愛聽說我們家負債累累後都嚇跑了,後來我年齡大了,也隻能找份送快遞的營生。”
曹紀安抿了抿唇,“我犯的錯,憑什麼波及到姐你的頭上,這是什麼世道?那群人都是傻逼嗎?”
曹紀芸唇角勾起譏笑:“你現在都十了,應該也過了日天日地的傻逼年齡了吧?”
“這是什麼世道?就是這個世道啊。”
“你以為坐了十年牢,你曾經犯下的錯誤就可以一筆勾銷嗎?”
“我……”,她頓了頓,眼睛飄向茶幾上的蛋糕,想要結束這場交談:“算了,不說了,今天是你的生日,雖然沒法給你買你以前最愛吃的定製款,但這個蛋糕味道也不錯。我去廚房給你弄點好吃的,馬上就好。”
曹紀安卻不想這麼快就結束對話,他有些惱怒地攔住曹紀芸,“我都已經坐了牢了,該服的刑一天都沒少,為什麼就不能一筆勾銷了?”
“姐,你放心,我以後會好好掙錢,讓你過好日子,不讓你再受這種委屈了,我們從這個破房子裡搬出去,我會讓你重新住上大彆墅的。”
“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你彆這麼悲觀,我們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他的姐姐一直是他的偶像,比自己大了五歲,平時父母不在身邊,都是姐姐陪著他。
和愚蠢的自己不一樣,他的姐姐很優秀。
讀了法律碩士,是年級第一名,聰明又好看,走到哪兒都是焦點,他覺得沒人能配得上他姐姐。
可現在的姐姐仿佛被生活壓垮了身體,她舍棄了自己最喜歡的職業,年級四十乾著毫無前途的外賣工作。
他又心疼又難受。
曹紀芸歎了口氣,滿身疲倦。
“你入獄的那段時間,我替你去看過蘇小花的父母。”
“她的家住在農村,我去的時候幾經輾轉,終於找到了一處比這裡還要簡陋破敗的土房子。”
“他們家就蘇小花這一個孩子。蘇小花失蹤後她的父母一蹶不振,她媽媽受了刺激,整日神經兮兮的,她的爸爸身體也不好,還要照顧她媽,根本沒有時間賺錢養家。村裡給他們申請了低保,每個月隻有200塊錢,勉強夠溫飽。”
“我去看他們的時候,路上聽到村裡人在那裡湊到一塊閒聊,你猜我聽到了什麼?”
“我聽到他們在議論蘇小花一家。說蘇小花一家是犯了忌諱,說女孩子學習那麼好乾什麼?去了大城市沒有背景,還是會被折辱傷害,還不如乖乖待在村子,說是蘇小花的父母間接害死了蘇小花。”
“蘇小花一家都是受害者,可身為受害者的他們沒有得到應有的照顧,本來就經曆了喪子之痛,還要遭遇周圍人戳著脊梁骨指指點點,你說他們的日子得有多難熬?”
“他們的痛苦不會因為你坐牢而減輕,更不會經過短短十年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