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柏年一直望著床上的程鬱, 他的心臟好像被什麼利器撕裂了一個大洞,程鬱現在明明就在他的眼前,他卻恍惚覺得自己就要失去他了。
這種預感來得莫名其妙, 卻讓他的整個心臟都蜷縮、縮緊,皺成一團。
很久之後, 盛柏年閉上了眼睛,他仿佛是身在夢裡,夢中, 他變成一個巨大的無形的怪物, 天地萬物似乎都是他的化身,他抱著程鬱, 踽踽獨行,天地間的聲音都消失了,無聲的雪與無聲的雨飄蕩在半空中。
盛柏年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是早上的五點鐘,晨曦的光透過窗簾變得柔和了許多, 床上的程鬱還把自己整個人都蒙在被子裡麵, 正在熟睡。
盛柏年起身,將他的被子往下拉了一些, 他帶著一點紅暈的臉龐露了出來,盛柏年坐在床邊,低頭看他, 抬起手想要碰一碰他的臉龐,又怕驚醒了他。
他無聊地想著, 如果自己有讀心術就好了, 自己就能看清程鬱的心中所想, 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他現在隻知道程鬱有事在瞞著身邊的所有人, 但是這件事他卻始終不願意說出來。
不說便不說吧,就這樣倒也不錯,唯一不好辦的是,大概再過兩天如果還聯係不到程鬱的話,程家應該要開始找他了。
看著程鬱差不多該醒來了,盛柏年將地上的被褥疊好,輕手輕腳地將被褥放回櫃子裡,然後出了房間,去樓下的廚房裡,即使盛柏年不能完全回憶起從前發生的一切,他依舊會覺得這些場景有些眼熟,甚至有時候會出現幻聽,好像程鬱就站在自己的身後,趁著他不注意,就會偷吃一口,像個小美食家一下做個點評。
盛柏年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露出一點笑容,他熟練地從冰箱裡拿出食材,開始處理,不需要菜譜,也不需要求助,好像是身體的本能,很快就將食材處理好,分批下鍋。
程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過來了,站在廚房的外麵,透過磨砂玻璃看著在廚房中忙活著的盛柏年,抱著胸微微側著頭,好像有什麼話要說。
後來他走到餐桌前坐下,撐著下巴,看著窗外,本來挺不錯的景色,因為橫在窗上的那幾根欄杆,生生將這份景色給破壞掉了。
在前幾天,程鬱想到自己就要死去,心中的情緒還十分的複雜,真到了這一天,他心中倒是一片平靜,他回過頭,看著不遠處牆上掛著的鐘表,盯著秒針一圈又一圈地走過,時間一分鐘一分鐘的過去。
死期將至,其實也不是那麼的恐怖,畢竟在從前的那幾年,為了處理手上的亡者書,他經曆過許多許多次的死亡了,不知道下一次這個世界又會選擇一個怎樣的人來處理這些滯留在人間的執念。
不過終歸與他是沒有什麼關係了。
不久之後,盛柏年端著早飯從廚房裡出來了,看著程鬱已經在餐桌旁坐好,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點消息,問程鬱:“起來了?”
程鬱嗯了一聲,沒再說話,兩個人麵對麵坐著,餐桌上一片安靜,隻剩下了鋼鐵的刀叉與盤子相碰撞的聲音,過了一會兒,盛柏年再次開口,他向程鬱問道:“中午想吃什麼,我讓他們把食材送來。”
程鬱頓了頓,回答盛柏年說:“今天是你生日,你做點自己喜歡吃的吧。”
“我都可以。”盛柏年對食物沒有任何明顯的偏好,好像隻要是程鬱喜歡的,他都可以,他大致對程鬱對食物的喜好也有了解,聽程鬱這樣說,打算準備一些程鬱喜歡的菜色。
早飯過後,盛柏年一如既往地坐在程鬱的附近,程鬱手裡捧著一本書,心不在焉地翻看著,他想著就算不能從這座彆墅中離開,他也希望自己不要死在盛柏年的麵前。
盛柏年一個上午都在廚房裡忙活著,準備了一頓豐盛的午餐,而程鬱則是將這棟彆墅的每一個角落都走了一遍,想要為自己找一條出路,最後他不得不失望地歎氣,除了正門,盛柏年是把所有能夠連通外界的通道都給堵死了。
程鬱若是想要出去,要麼讓盛柏年出門或者失去意識,要麼就隻能求助其他人。
這兩者對程鬱來說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若是求助外界多半會驚動程歸遠,已經到了這一天了,他不能再出現什麼差錯,而讓盛柏年失去意識……他手裡沒有迷藥,隻能對著盛柏年的後腦勺來那麼一下子,但是他下手又沒有個輕重,把盛柏年打壞了,可就不好了。
想想如果他這一下再把盛柏年給打失憶,忘了自己,看著自己的屍體報了警,太有意思了。
他找了一上午沒有找到解決的方法,最後隻能坐在沙發上無奈地歎氣,微信裡程嘉言給他發了很多的消息,程鬱回了兩條,告訴他自己要去一個沙漠裡麵探險,那裡沒有信號,可能要過兩天才能跟他聯係。
程嘉言發來一個躺在地上撒潑的表情包,程鬱忍俊不禁,晶瑩的水滴啪的一下就掉到了屏幕上麵,他連忙找來至今將屏幕上的水跡給擦乾淨,但是眼中的淚水卻像是決堤一般,洶湧而出。
還好盛柏年現在在廚房裡麵,什麼也看不到。
盛柏年為程鬱準備的午餐十分豐盛,很難想象這些都是他一個人做出來的,盛柏年給程鬱盛好飯,在他的對麵坐下來,看著眼前這一桌子的菜,仍舊是覺得缺了什麼,他沉思後,問程鬱:“想吃蛋糕嗎?”
程鬱愣了一下,好像再次回到了那個雨夜當中,那輛汽車向他疾馳而來,他在蛋糕店剛買的蛋糕從他手中滾落,在車輪下被碾壓成一片泥濘,再也不能恢複完整。
就在不久前,他還拍了那張蛋糕的照片給盛柏年看,問他喜不喜歡。
他從回憶中回過神兒來,對著盛柏年搖搖頭,沒有說話。
盛柏年能夠明確感知到程鬱的心情好像在這一瞬間變得不是那麼的好了,卻不知道原因。
程鬱不想辜負盛柏年為自己準備的這一桌子的午餐,但是他也確實吃不下,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將將把碗裡的飯吃了一半去,好像再吃下去,就會吐出來似的。
將碗筷都放下,盛柏年看著他碗裡還剩下的許多米飯,問他:“不再吃一點嗎?”
“吃不下了。”
盛柏年想開口勸一勸他,又覺得即使自己說了,他也不一定會聽的。
程鬱放下碗筷後,盛柏年也沒有心思再吃了,將桌子上的飯菜全部收拾到廚房中去,回來的時候他看到程鬱正坐在沙發上看書,但目光並沒有焦點,看起來更像是在思考什麼事。
盛柏年蹲在他的麵前,他仰頭看著程鬱,眼中清晰地倒映出程鬱的身影,程鬱放下手中的書,抬起手撫摸著盛柏年的臉龐,他很喜歡盛柏年這樣看著自己,從前就喜歡,好像他滿心滿眼就隻有自己一個人。
這對那段時間幾乎要被程歸遠放棄的程鬱來說太重要了,像是救贖,也像是毒品,讓他奮不顧身一頭紮了進去。
五年後的今天,他再次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自己,他的眼睛裡已經是裝滿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