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鬱寫一會兒,停下,按著額頭,似乎是在沉思自己接下來該寫什麼,然後不久後,他又繼續寫下去,這樣斷斷續續寫了半個多小時,才算終於寫完,程鬱將手中的鋼筆放下,筆記本直接那樣翻開著的,放在了床頭的櫃子上麵,之後,他好像是有點累了,在床上躺下,閉上眼睛。
隻看到這裡,盛柏年完全想象不出來程鬱身上的那些傷,流出的那些鮮血,都是怎麼造成。
不過很快盛柏年就知道答案了,他眼睜睜地看著監控裡那個躺在床上的青年,就在某一個瞬間,他的身體出現了巨大的淤青和傷口,不過轉眼之間,鮮血已經滲透了他身上單薄的衣服。
程鬱仍是感覺不到疼一般,嘴唇微動,似乎說了什麼,盛柏年聽不到。
五年前的他同樣沒有聽到。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盛柏年的眼睛中滾落下來,啪嗒啪嗒落在手機的屏幕上麵,他想要透過屏幕碰到裡麵正在死去的青年,又很快意識到其實他就在自己的身後,盛柏年側過頭,看著床上的程鬱,聲音沙啞,問程鬱:“你都在想什麼呢?”
他忽然想到視頻裡程鬱在筆記本上寫了很長時間,他連忙抬頭看向床頭的櫃子,筆記本就在那裡,一直沒有合上,隻不過被盛柏年買回來的蛋糕壓在下麵。
盛柏年那本筆記從蛋糕下麵抽了出來,拿在手裡時,卻又有些不敢再看下去了,好像有些事他不來麵對,就好像從來不曾發生。
盛柏年什麼時候竟然也淪落到要自欺欺人的地步了。
他低下頭,看著筆記中程鬱留下的文字,前麵幾行以盛先生盛老師這樣的稱呼的開頭段落都被程鬱給劃去了,他在寫這些文字的時候不知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他最後選擇了用盛柏年這樣連名帶姓地稱呼他。
“盛柏年,我不知道你會在什麼時候看到這封信,不過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了,這一次是真的不在了,你也不必再等著我醒來,所以這具屍體你該怎麼處理便處理了吧,很抱歉一直沒有告訴你真相,也很抱歉在這樣的日子裡,讓你看到這一幕……
“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反思,在平海的時候或許不該與你相認,我明明知道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幾,卻仍舊偏執地希望你能夠記起我來,我偶爾會覺得自己很自私,但有時候又會覺得這是你欠我的,是你五年前先扔下我……算了,不說這些,說起來也沒什麼意思,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我還要糾結過去那些瑣事,有點說不過去,而且也沒有意義了,五年前我們其實也沒有發生過什麼山無棱天地合的感人愛情故事,就像是每對普通情侶那樣,所以你也不需要掛念太多,以後你一定還可以遇到新的愛人,從前的那些記憶你也不必緊抓著不放,隻是不管以後你會與什麼人在一起,言言畢竟也是你的孩子,我不在了,你幫我多照看他一點。
“謝謝你五年前陪伴我走過那段不太好的歲月,真的很謝謝,你能出現在的生命中,對我來說,更多的還是幸運,如果沒有你,或許在六年前的時候我會犯下更大的錯誤,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語無倫次地到底想跟你說些什麼,回頭看看自己寫出來的東西,好像也沒寫什麼,但你得原諒我,當然,你不原諒我也沒有辦法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讓程嘉言晚一點知道我去世的事情,麻煩你了。
“真的很抱歉,但還是希望你也不要太難過,忘了我,找一個新的愛人吧。
程鬱留”
當盛柏年將程鬱留下的這封信全部看完,回頭看著在床上死去的程鬱,叫了他一聲:“騙子。”
盛柏年扯著嘴角笑了一下,緊接著又莫名說了一句:“我也是騙子。”
眼淚洶湧而出。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都靜止,天地間的聲音與光亮都被一個巨大的怪物吞噬。
盛柏年抬起手,在程鬱的臉頰上撫過,兩行眼淚在他的臉上無聲的流淌。
很多時候最慘烈的悲痛往往不是在得知事情發生的那一瞬間,而是在後來的每一天裡經曆的那種滲透到骨頭裡的涼意,你會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你已經失去了,再也見不到他了。
躲藏在地下的怪物們突然聽到一聲長而刺耳的鳴響,那聲音好像穿越了億萬光年,化作殘酷光箭,怪物們痛苦地倒在地上。
程家的彆墅裡,躺在床上熟睡的程嘉言,突然睜開眼,他翻過身想要抱住自己的爸爸,可是懷裡一空。
他的爸爸不在這裡,
可他的爸爸在哪兒呢?
對了,爸爸說要去沙漠中探險,可沙漠中沒有信號,他還要怎麼找到他的爸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