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渝州被關在車裡, 四麵的窗戶都裝了鐵絲網。大概是怕他半路發瘋,沒有任何醫護人員陪著,那些穿防護服的人都去了另一輛車上。
車子一路往醫院駛去, 夏渝州心急如焚,使勁拍駕駛室的窗戶:“我愛人在郊區出事了, 我必須儘快趕過去。師傅, 咱打個商量,先去西郊一趟再去醫院成嗎?”
司機並不理會他, 坐在副駕駛上的醫護人員安撫道:“做檢查……啊不是, 打疫苗很快的。”
夏渝州繼續拍打:“說了我沒被咬,我要是被咬了自己就去打疫苗了,用得著你們來強製?我不要命啊!你們耽誤我時間, 回頭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一定去衛生局告你們!”
醫護人員頭也不回:“這是狂災時候就頒布的條例,我們是按規章辦事的。”
夏渝州:“嗬嗬,當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麼主意。我明明沒有狂犬病,你們非說我有, 把我關起來然後賣器官,回頭跟我家裡人說我得狂犬病死了。”
這言論把司機都嚇到了,在路上走了個s形, 惹得周圍車輛紛紛伸頭怒罵。
醫護人員:“沒有的事!不要造謠!”
“公眾號上都這麼說的,還有人拍到了照片哩。”夏渝州一邊跟醫護人員吵架, 一邊背過身來。
捋起左臂上的袖子,露出兩個圓形血痂。瘋狗咬的傷口比較深, 出血就比較多。當時忙著打架,沒顧得上塗止血藥,就導致這兩個血痂比較大,一看就知道是被狗咬了。
被確定是感染新型病毒的瘋狗咬過,還沒有得狂犬病,肯定會被拉去切片的。
強製抓走的疑似狂犬病人,會被帶到專門的醫院治療,乃是狂災時期建的——233醫院。
這家醫院,夏渝州是很熟悉的。當年狂災最嚴重的時候,他和司君就在這裡當誌願者。233就是這家醫院的名稱,沒有其他的前後綴,非常低調。但市民們對這個名字都十分熟悉,如雷貫耳,隻因那段常年在交通廣播電台循環播放的廣告:
【遇到疑似狂犬病人,請及時撥打電話23333333】
車子停穩,有人來開門。門外站著三名穿著厚厚防護服的醫生,嚴陣以待。
夏渝州友好地朝他們打招呼:“彆緊張,不咬人。”
見他尚且清醒,醫護人員們稍稍鬆了口氣。然而押車那位卻一點都不放鬆,這位病人雖然沒有瘋,但跟他抗議了一路,堅信他們醫院是假裝抓人而後販賣器官的。
“小張你怎麼這麼緊張,又不是第一次,放鬆點。”有前輩拍拍他的肩膀。
小張卻沒法放鬆,緊緊盯著夏渝州的動作,指指不遠處的幾位跟著來的民警:“那邊還有警察跟著的,你要是有異議,可以跟警察提。”
夏渝州緊了緊臉上的口罩:“我要求警察同誌陪著!”
隻要不嚷嚷著他們是賣器官的就好,小張答應了這個條件,過去跟警察商量。本來警察也沒打算走,他們把人抓來檢查是有章程的,如果沒有感染狂犬病還得把人家送回去。要是隨便就抓人,抓了扔醫院就不管,那成什麼了。不過很少有市民要求警察全程陪同的。
233醫院比起五年前陳舊了不少。當時新建成的醫院明亮寬敞,如今五年過去了,得狂犬病的人越來越少,這裡也就沒有以前那麼熱鬨。醫院裡頗為安靜,踏進大廳能聽到腳步的回響。
大廳的天花板是挑空的,一直通到五層樓頂,被一塊透明的穹頂覆蓋。層層病房成圓形,圍城一個天井。夏渝州抬頭看過去,回想起當初他跟司君在三樓住院區忙碌的日子。司君雖然怕狗,但好像並不怕感染了狂犬病的人,每每遇到病人突然發狂,那家夥就會突然把他扯到身後。
“哐!”突然有一張抽搐的人臉從三樓的欄杆處冒出來,撞得圍欄哐哐響,把正發呆的夏渝州嚇了一跳。
“發病了,快固定起來。”有醫護人員立時到場,把抽搐的病人拉走。
這位瞧著像是傳統狂犬病,沒有發狂傷人,也沒有像狼人那樣嘶吼。不過,傳統狂犬病發作,基本就沒得救了。
上學那時候夏渝州就覺得,狂災裡傳染的疾病並不是狂犬病,隻是一種也能通過瘋狗傳染的病症,得了這種病的人更像大片裡的喪屍,會吼叫、會咬人。現在知道了,那是厄犬製造傀儡的手段,人也好、狗也好,沾染上就會變成瘋狂咬人的神經病。
夏渝州跟著眾人來到一間檢查室,醫生表示要對他進行抽血化驗。
“打疫苗就打疫苗,抽什麼血!”夏渝州胡攪蠻纏,抽血是檢驗不出傳統狂犬病的,但厄犬的傀儡毒液卻能檢測出來,也不知道是誰發明的試劑。
“抽血驗一下,要是你沒得病,就不用打疫苗了。”旁邊的醫生耐心解釋。
夏渝州揚起下巴,正氣凜然地說:“嗬,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就是想驗出我的器官配型,好找下家趕緊賣掉我的器官!”
醫生:“……”
這什麼跟什麼
最了解狀況的小張扶額,低聲跟眾人解釋了一下公眾號上的謠言。
警察:“……同誌,不要害怕,這是正規醫院。”
夏渝州義憤填膺:“我根本就沒有被咬,驗什麼血?什麼李女士都是編的,它咬我哪兒了你們倒是說說。”
這時候警察叔叔就派上了大用場,其中一位民警拿出資料說:“根據李女士的陳述,當時瘋狗咬到了你的左小臂。”
所有人都看過來,盯著夏渝州的左小臂。這事剛剛發生三天,據李大媽說當時咬得滿胳膊都是血,肯定留下很大的創麵。
夏渝州下意識捂住左小臂:“那她肯定是看錯了。”
常年對付這種精神狀態不正常的病人,醫生們經驗豐富,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有戲,忙哄道:“這樣,你如果能證明自己沒被咬,就不用驗血了。”
夏渝州:“那行,警察同誌你們給做個見證。我誰都不信,隻信人民警察!”
兩名小警察聽了這話,不由自主地昂首挺胸,責任感爆棚:“你放心。”
夏渝州咬牙,緩緩卷起了左臂的袖子。
屋子裡安靜了三秒鐘,誰都沒說話。
最後還是堅強的小張開口:“這是什麼?”
預想中的兩個狗牙洞並不存在,白皙的胳膊上隻有一個清晰鮮紅的“葬”字。
“紋身啊。”夏渝州用鄙視的眼神掃過一圈醫生,又挽起了右邊袖子。
與之相對的,右邊的胳膊上有一個“愛”字。
“這是為了紀念我前女友,”夏渝州頗為傷感地說,“她說過,最美的愛就是死亡。”
彆問,問就是非主流你不懂。
醫生:“……”
警察:“……”
不等眾人從這殺馬特畫風中走出來,夏渝州已經主動挽起褲腿,又掀起衣服展示了一下漂亮腹肌。好在那兩條修長筆直的腿上再沒有什麼辣眼睛的東西,身體可露出的地方沒有任何疤痕,隻除了那“葬愛”的紋身。
夏渝州:“還有屁股,要看嗎?不過先說好,我最近是同性戀,要看請幫我找個女醫生。”
“……”
燕京,西郊。
這是一處廢舊民居,紅磚牆,平頂房。房前有一處極大的院子,拉了一圈高高的鐵絲網充當圍牆。那鐵網瞧著像是從二手市場買的廢舊網球場護網,雖然掉漆斑駁,但勝在結實。
院子裡是土地,撒著細沙。靠近房屋的地方,用低矮的柵欄隔絕成幾個區域,每個區域內放著十幾條狗。一名身形佝僂的老太太,正挎著個小桶,顫顫巍巍地給柵欄內的狗喂食。
“嗚——”柵欄內的狗狀態瞧著都不是很好,臟兮兮的,毛打著綹。在老太太靠近的時候發出低低的咆哮聲,不多久又安靜下來。
“那些狗……目前能看到的,都有問題,”展龍站在車頂,拿著望遠鏡瞭望院子裡的情況,“但好像還沒有發瘋。”
司君立在車邊,抿唇不語。
有幾輛小貨車悄悄停在了遠處,一群穿著製服的人朝這邊走過來。其中一人穿著酒紅色襯衫,與周圍的人很不同,正是多日不見的何予何教授。
“閒雜人等麻煩離開一下。”捕犬隊的領隊過來驅趕他們。
“司君,你怎麼在這裡?”何予明知故問,裝作很意外的樣子。
司君走過去打招呼:“狗丟了,聽說在這邊。”
展龍從車上爬下來,掏出一張尋狗啟示給捕狗隊的看:“這是我家少爺的狗,黑白色哈士奇,耳朵上有個豁口。有人打電話說在這附近看到了它,所以我們來看看。”
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