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傳說中的昆侖神山現世了, 話本中才存在的帝鳳太子也不再隻存於神話,他就被封在層層冰雪下, 隨著昆侖山結界的破碎,隨時都可能醒來。
南沽島消失了,連帶著島裡的百姓全部化為灰燼,乘船來此的千名修者,最後存活的不足二百人,他們分散在昆侖神山各處,試圖修複山上結界,可惜作用不大。
好在,昆侖神山出現在海麵,哪怕沒了結界阻擋, 也自然隔絕了一部分妖獸外逃, 但一些上能飛天下能入海的妖獸還是逃出來了, 它們大肆殺戮修者,闖入人間吞噬百姓, 將天地攪亂,人人自顧不暇。
在這種漫天戰火的哀嚎下, 昆侖神山安靜的仿佛另一個世界, 晁淵踏在雪地中緩緩走入天池,看到了神諭中的圓形祭台。
“竟真的需要它……”晁淵看著祭台中心赤色的雪蓮圖騰, 這是封印他的陣眼,也是撕裂封印的鑰匙。
地沭和黃瑛跟在他身後,地沭麵色複雜, 黃瑛則玩味笑了笑,問:“魔君舍不得曲瑤瑤?”
晁淵不說話,片刻後轉身離開。
曲瑤瑤被晁淵帶回了妖魔界, 他並沒有立刻讓她獻祭,而是將她關在了他的寢宮,數日不見。
第五日,寢宮內闖入了一群侍女,她們手捧著華貴的衣裙與發飾,要求曲瑤瑤沐浴焚香,將自己收拾妥當。曲瑤瑤沒有掙紮,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掙紮沒有半分用處,於是她任由這些侍女為她穿衣梳洗,將她裝扮的漂漂亮亮。
“姑娘真好看。”這些侍女對曲瑤瑤還算客氣,不時歪頭去看鏡子中的她。
曲瑤瑤很少穿這般豔麗的顏色,火紅的衣裙上繡著精美的鳳凰與花,從遠處看如同鮮豔的嫁衣。她望著鏡子中的自己,丹唇膚白五官上點綴著胭脂,她的瞳眸黝黑,是那種極為清澈透亮的黑,明明是雙很漂亮的眼睛,可惜如今這雙眼裡太過死氣,沒了往日的靈動稚氣。
她知道的,晁淵要來了。
在侍女走後,曲瑤瑤坐在鏡前一動不動,沒多久便看到鏡子中出現晁淵的身影,他也換了一身華貴的紅衣,衣袖上的金線鳳凰栩栩如生,仿佛隨時破衣而出。
他要自由了,而她即將死在紅蓮業火之下。
“你是要……帶我去獻祭嗎?”曲瑤瑤看著鏡子中的他輕輕問。
等他走近,曲瑤瑤才發現他的眸色不再是赤金,竟是如她一般的黝黑,同樣的無光空洞,他緩慢低頭注視著曲瑤瑤,喉嚨滾動,輕輕發出一聲‘嗯’。
昆侖神山已開,萬年困境終於迎來曙光。
晁淵動作緩慢的將一件模樣怪異的披風罩在她身上,披風上掛滿了一朵朵沾染水珠的白花,它們同曲瑤瑤的本體模樣很像,密密麻麻鋪滿披風,泛著凜冽的寒氣。
“答應我,不管之後發生什麼,都不要把它摘下來。”
曲瑤瑤想到自己曾做過的怪夢,夢中謝青洵也曾在她身上罩了件披風,可上麵沒有這些怪異的花,染著他滴落的鳳血燃燒很快,紅蓮便是先在這件披風上開出。
“我,我不想死。”曲瑤瑤有些繃不住了。
怪夢中燃燒的業火燒毀她的夢境,無邊恐懼侵蝕引得她發顫,曲瑤瑤握住他的手腕,顫著聲音道:“可不可以不要用火燒我。”
“它真的讓我好痛。”
“晁淵,我很怕。”
其實比死還讓曲瑤瑤難以接受的,是晁淵至始至終都把她當成一把鑰匙,他對她的好與特殊都隻是因為她對他有用,她存在意義就是為了破開封印。
她那麼喜歡他,如此的努力走到他身邊,到頭來迎麵砸來的是一場又一場的謊言。
哪怕,哪怕他說他全身全意的愛過她,在得知需要用她獻祭前,對她的好不摻雜任何利益謊言,有這麼一句,她都願意為他赴死。
曲瑤瑤嗚咽著哭出聲,額頭抵在了晁淵的懷中。
晁淵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為她戴上鬥篷上的兜帽。白花攀過兜帽,覆蓋曲瑤瑤的全身,曲瑤瑤眼前迷蒙不清,逐漸失去意識。
怪夢中的場景在現實中上演,等她再恢複意識時,漫天飛雪,兩側是連綿不斷的雪山,天空泛著五色的光。
【謝青洵,這是哪裡呀?】
【昆侖神山。】
【哇,是神仙住的地方嗎?好漂亮。】
曲瑤瑤眼前浮現怪夢中不曾出現的畫麵,小雪蓮在鬥篷中探頭,明明已預知自己會死,最開始卻強裝歡喜對著謝青洵笑,輕輕拽了拽他的衣服道:【放我下來自己走好不好。】
【這裡很危險。】
【那好吧。】小雪蓮乖乖將頭靠回他的身上,鼓著臉頰小聲講條件,【那下次。】
【下次來的時候,你要讓我自己走,陪我留在這裡堆個雪人。】她指著不遠處那棵孤零零的雪樹,【就堆在那裡吧,那棵樹看起來好孤單。】
謝青洵沒有回應,也沒有隨著她指的方向扭頭,隻是淡漠望著前麵的山路,隨口問道:【冷嗎?】
【我不冷,我可是雪蓮呢。】小雪蓮眼中的光越來越黯,大概是快憋不住要哭出來,她將紅彤彤的眼睛閉緊,縮入鬥篷中抽噎著:【好像是有點冷了。】
【再把我抱緊一點吧。】
【謝青洵,我好冷。】
雪蓮從寒水中孕育,寒冷隻會讓她獲得安全感和生命力,說出‘怕冷’二字,無異於說‘我要死了’。曲瑤瑤掀開閉攏的兜帽,聞到了沁著涼意的花香。
顫動眼睫,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泛著彩光的天空,大雪簌簌而落,飄到她的睫上頰上,曲瑤瑤看到了晁淵的麵容,他抱著她走在雪地中,在地麵留下一串蜿蜒的腳印。
“真的好像……”曲瑤瑤呢喃著。
怪夢中,兩人最開始在雪地中還算溫馨和諧,可現實中,兩人相顧無言各懷心事,曲瑤瑤自知一切無力更改,於是在生命最後這段時光,想著所有能交代的事去交代。
“我死後,若修仙界沒有招惹你,你可以不要對仙派出手嗎?”
曲瑤瑤不想當生靈塗炭的罪人,也不想讓晁淵再造殺孽。她查過古書,有一段寫過神鳳並未天生為魔,神魔隻在一念間,全看神鳳的心意如何選。
萬年前他被仙門所囚,可萬年已過,早已物是人非,他的仇人不不在世間,後世的修者不該為萬年前的血恨冤死。
“你知道嗎?並不是所有修者都是壞的,他們大多數都是好人,還有些看起來清高倨傲,其實就是愛麵子,接觸後就會發現,他們心地善良都是好人。”
就比如阿絳,比如伊青,還有那些追隨她在昆侖山與她並肩作戰的修者。可惜,他們都死在了晁淵手中,就連阿絳也死在了昆侖山,伊青抱著她的屍體哭到撕心裂肺。
她的死,曲瑤瑤也有責任。
曲瑤瑤一路念念叨叨說了很多,全都是在交代後事,也不在意晁淵有沒有聽。換句話說,她一個將死之人,哪裡還管得到晁淵在她死後會做什麼呢?
她把這些話說出來,純粹是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走過山路,他們來到冰棱苦地,晁淵眼也不眨的抬步而過,期間將曲瑤瑤護緊,沒有讓她受到絲毫傷害。
“瑤瑤!”後麵傳來莫玄霄的聲音。
他帶領著修者追來,被地沭和黃瑛攔在苦地之外,無法靠近。以他的修為,衝破晁淵布下的防線沒有絲毫問題,怪就怪在這裡被布下了一道極為強悍的結界,這種靈力不屬於他也不屬於晁淵,是種令人震顫的上古之力。
“你到底是誰?”莫玄霄將目光看向黃瑛。
結界是她布下的,不僅擋住了莫玄霄的去路,還攔住了他們的聲音。滿地鮮血屍體,就連莫玄霄都受了傷,唯有黃瑛依舊是身乾淨黃衣,彎唇笑眯眯道:“我是誰不重要。”
“重要的是——”
“帝鳳必須要出來。”
地沭已經站不穩了,用鐮刀深埋雪地勉強支撐著身體,他大喘著氣看向黃瑛,隱約察覺到不對勁。
“不好。”他轉身想要闖入冰棱苦地,卻被赤紅的結界彈回,黃瑛防的不止是這群修仙人,還有晁淵這些忠心的部下。
“魔君,魔君,快出來!”地沭著急拍打著結界,想去抓鐮刀卻沒了力氣。
塗陵見狀正要出手,一道嬌媚的笑自風雪中湧近,早已死去的塗寰甩著九條尾巴現身,她冷冷盯著塗陵道:“誰敢破黃瑛大人的好事,老娘就要了誰的命。”
昆侖山上常年下雪,細聽下會聽到風穿過山穀的聲音,幽怨淒涼。
晁淵已經帶著曲瑤瑤走過冰棱苦地,鋒利的冰尖上掛滿鮮血,滴滴答答砸在雪地中,全是晁淵身上的血。
穿過結界拱門,晁淵將曲瑤瑤放到冰麵上的祭台,他再次囑咐:“你若不想太疼,就不要脫下這件鬥篷。”
“穿著它就可以不疼了嗎?”曲瑤瑤仰頭看著他,得到他清冷冷的兩個字:“或許。”
或許,好歹是個讓人充滿希望的詞。
曲瑤瑤終於低眸看向身上的披風,白色的花擁擠著掛滿布料,冰雪的覆蓋並未讓它枯萎,使它們更顯新鮮嬌美。
“這是……你摘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