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諭。
晁淵是因多次開啟神諭而失明。
尋常人連開啟神諭的資格都沒有, 他憑借著自身上古神鳳血脈，開了一次不說，後又一連開了兩次。
地沭告訴她, 晁淵第二次開神諭得知她便是獻祭的鑰匙後，眼睛便已經開始模糊不清，後等他得知她便是他養大的寒潭雪蓮後, 便屢次生出再開神諭的念頭, 均被地沭他們攔了回去。
“魔君等那一刻等的太久了，出於愛你的目的，他也不願再用具假身體與你在一起。更何況你用斂朝傷了他的本體，憑空捏出的假身體再也無法維持太久。”
晁淵是真的沒有選擇了。
他也想過，或許是神諭出了問題，他不需要獻祭便能破開封印, 可等昆侖神山開啟那日, 他嘗試了許久都無法破開, 唯有獻祭一法。
“我們攔了魔君很多次, 他自己也知道若再開神諭, 他的眼睛會保不住, 可他在天池坐了整日後，還是冒險又開了一次。”
已經有答案呼之欲出，但曲瑤瑤不想自作多情, 於是問了句：“……他為何還要再開神諭。”
“為了你。”
地沭扭頭看向她，認真道：“魔君打開昆侖神山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你，若你沒了，那麼他拚了命從地獄中爬出來又有什麼意義。”
“怎麼會……”曲瑤瑤不信晁淵會這麼想。
地沭打斷她，“這些都是魔君的原話。”
“他是想報複仙門，可也不想失去你, 所以他再開神諭是為了尋兩全其美的法子，想從神諭中得知如何保下你。”
“可惜……”
地沭說到這裡表情有些冷戾，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名字：“黃瑛。”
“都是因為她騙了魔君！”
不等曲瑤瑤多問，地沭猛地停下腳步。
他們已經到了兩人分開的地方，見地沭目視前方的表情有些緊繃，曲瑤瑤隨著他的視線看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晁淵。他穿著那身染滿血色的白衣孤零零站著，好像自曲瑤瑤離開後，他未移動分毫。
風雪斜吹，呼嘯的風席卷落雪，四周白茫茫一片。
在晁淵的不遠處，正站在一名黃衣女子，女子緩慢抽出鞘中長劍，麵無表情看著對麵的晁淵，正是地沭恨極了的黃瑛。
“魔君小心！”在黃瑛飛撲刺向晁淵時，地沭變了臉色大喊。
晁淵的眼睛的確又失明了，在一片霧蒙蒙中，他的感官變得極為靈敏，先前也是感受到她的追蹤，才會借口支開曲瑤瑤。
淩厲的風撲麵而來，晁淵側身避開黃瑛追來的劍，於實力相當的兩人來講，失明的晁淵更處於劣勢，在黃瑛刻意的掩蓋下，他並不能準確捕捉她的動向。
“斜後方。”耳畔忽然傳來輕軟的女聲。
曲瑤瑤結出冰晶屏障，與晁淵背靠背擋住黃瑛的偷襲，她準確為晁淵指出黃瑛的移動範圍，與他配合著與黃瑛過招。
黃瑛被他們擊退，烈烈寒風吹動她的衣裙，她將劍身插入雪中站在劍柄上，臉上並未出現被圍攻的憤怒。
“這是和好了？”
嘴角勾起笑意，黃瑛還有心情打趣他們，她看著曲瑤瑤道：“都願意出來護他了，看來你們的誤會都解釋清楚了。”
曲瑤瑤現在對黃瑛的感覺很奇怪，不由出口嗆了她一句：“不要你管！”
晁淵如今什麼也看不見，他沒想到曲瑤瑤會這麼快趕回來，摸索著去牽她的手，“你怎麼來了。”
曲瑤瑤沒有掙紮，感受著掌心傳來的熱源，她嘴上不服軟，“我沒想來啊，是地沭綁我過來的。”
地沭哪有本事綁到她。
晁淵也不拆穿她，垂下眸子無聲笑了。他明明也喜悅曲瑤瑤願意再來見他，可眼下黃瑛身份不明，不是她能對付得了的。他想要鬆開她的手，“你先回去，我……”
“我不要。”曲瑤瑤反手握緊他的手，帶著些惱意道：“憑什麼你要我走我就要走。”
他的眼睛都看不見了，她走了他該怎麼辦。
這時，耳邊傳來黃瑛的冷笑，她陰沉沉道：“既然你們都不想走，那就都留下來陪我。”
她最見不得旁人在她眼前膩歪，看的讓人心煩。
沒心情再陪著他們胡鬨，黃瑛丟了劍單手捏訣，躍空忽然化為一隻巨大的金羽神鳳。
“快躲開！”晁淵感受到周遭氣流的變化，將曲瑤瑤護在身後。
很快，他也化為了鳳身，飛上天空與黃瑛糾纏在一起。兩隻鳳凰展開翅膀遮天蔽日，使原本的黑夜更加暗沉，一團團火焰自天空墜下，曲瑤瑤撐開結界護住周遭的花草，認真盯著天上。
“右邊。”
“小心上麵！”兩隻鳳凰纏鬥在一起，很難區分。
曲瑤瑤不敢有片刻失神，在他們稍微分開的瞬間，連忙將手中的斂朝揮出，裹著攻擊術法刺向黃瑛。黃瑛傷了翅膀，啼叫著想要撲下來，被晁淵死死攔住。
不得不說，看兩隻鳳凰打架其實是種很奇妙的感覺。
他們都屬於上古遺留神族，飛在天上金光閃閃，打起架來漫天火星，還不時往下墜火球。黑夜因它們染紅，驚得四周的飛鳥走禽四散，鳳鳴徘徊在山穀不散。
忽然，一隻鳳凰繚著火焰朝曲瑤瑤衝來。
曲瑤瑤嚇了一跳，在看清那是晁淵後，站在原地沒動，結出冰霜護在他的身後。眼前一晃，她反應過來時，腳下騰空被抓著飛上了天，速度極快朝著遠處掠去。
晁淵……帶著她跑了。
眼睛看不到東西，他飛的不穩，曲瑤瑤便在他爪子下搖搖晃晃。等甩開黃瑛很長一段距離，他才化為人身將曲瑤瑤抱在懷中，伸著漂亮的大翅膀繼續往前飛。
曲瑤瑤愣了下，還是第一次看到晁淵以半人半鳳的狀態出現，不由多看了兩眼。
人身的晁淵，已是人間絕色，而半人半鳳的晁淵，麵容帶著些鳳族的特征，眉眼狹長眼睫濃密，眼尾更是如勾勒了一層胭脂，泛著粼粼赤色，魅惑昳麗。
沒能忍住，曲瑤瑤抬手擦了擦他的眼尾，想看看能不能將那層赤色擦下。
晁淵看不見後極為敏感，長睫顫動不停，他睜著赤金的瞳眸看著虛空，有些疑惑道：“怎麼了？”
“沒怎麼，你臉上有羽毛，我幫你擦掉了。”
欺負他什麼也看不到，曲瑤瑤隨口敷衍著他，看到指腹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擦下來。
晁淵挑了下眉，抱緊她沒再多問什麼，隻是囑咐著她，“抓好。”
他要加快速度了。
“……”
一直到衝入妖魔界，黃瑛才停止追擊，在外麵徘徊了兩瞬離開了。
曲瑤瑤鬆了口氣，忽然想道：“壞了，咱們忘了地沭。”
晁淵安撫著她，“他自己能回來。”
曲瑤瑤不放心，“我是怕黃瑛對他出手。”
“不會。”晁淵勾唇笑了下，意味不明道：“黃瑛的目標是我們，她不會將心思放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曲瑤瑤覺得他這話在理，歪了歪頭又覺得他這話說的不對勁，“你怎麼知道她的目標是我們？”
“你怎麼對她這麼了解？”
從很早前，曲瑤瑤就覺得黃瑛哪裡怪怪的，自從在鵷鶵花幻境出來，她的這種感覺變得更強烈。“你們不都是鳳族嗎？她為何會背叛你。”
晁淵停下腳步，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周身的氣息有些冷。
“她出現在我身邊，本身就是一場陰謀。”
上一世，黃瑛在他身邊隱藏的太好，並沒有背叛他，他們也沒走到如今這步。一切的變化都是在這一世開始，晁淵冷笑聲：“若我沒料錯，她也有前世的記憶。”
或者說，他們走到現在這一步，也都在黃瑛的預料之內。
晁淵的寢宮很大，四處都是紗帳，中央又有一處寒潭，稍有不慎就會跌落。很顯然，他應該並非第一次失明，所以他對寢宮的擺設很熟悉，摸著紗帳很快就入了內室。
曲瑤瑤跟上去，看著他在屏風前摸索著，緩慢褪下身上的血衣，曲瑤瑤忍不住問：“你這樣……多久了。”
晁淵動作一停，狀似不在意回著：“在你消散前。”
一些被忽略的細節逐漸撿起，曲瑤瑤這才發覺當初晁淵對她的異樣都是因何，“所以說，在你帶我獻祭前，你就已經看不到了。”
晁淵嗯了聲，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探出手道：“可以扶我去寒潭嗎？”
曲瑤瑤沒動，見他單薄的裡衣下血痕明顯，出聲問：“為何要去寒潭。”
他是火鳳，去寒潭隻會加重身上的傷，而晁淵顯然並不在意這些傷痕。想想也是，最痛的折翅他都熬過來了，餘下那些折磨人的法子又算得上什麼，見曲瑤瑤不肯靠近他，他便自己摸索著走到寒潭，褪下衣衫泡入寒水裡。
他還能因何泡寒潭呢？
還不是因為曲瑤瑤不喜歡他身上的暖。
寒水雖痛，但若能冰了他一身的熾熱得以讓他喜歡的姑娘靠近，那麼他天天泡在寒池中也沒什麼不妥。曲瑤瑤見他身上起了冰霜，恢複了記憶她也變得心軟，見不得晁淵如此虐.待自己。
兩人安靜了好一會，曲瑤瑤道：“你答應過我，要給我解釋獻祭的真相。”
她彆開麵容看向窗外，聲音悶悶道：“這是我主動問你的第三次，你若再推脫敷衍我，我不會再給你機會。”
“我數到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