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了李家村,燕紅沒急著往鎮上走，先奔著岩腳村去。
所謂馬隊,指的是在黔、蜀、滇三地行商的馱馬隊；為防蟲蛇猛獸、強盜山賊，馱馬隊往往人結夥，以驢子騾馬載貨穿行萬大山，速度並不快，隻要能找到馬隊目的地，燕紅就有信能追上。
岩腳村距離李家村比姐嫁去的五裡屯略遠一點，以前的燕紅去一趟約莫要走一個多時辰,現在綜體大漲、又有如履平地靴助力，翻山越嶺隻是尋常,不到小半時辰便趕到了地方。
個苗漢雜居的村寨有百戶人家居住,因靠近官道、長做過路商客生意之故,村民並不排外，燕紅趕到地兒,便有在官道邊擺茶棚的苗人村民認出了,熱情地揮手招呼：“小紅來了，你爹勒？快來,姨媽（黔人俗語,沒親屬關係的年長女性都統稱或自稱姨媽）給你煮碗麵吃！”
燕老大的威名老早也傳到了岩腳村，日前那一苗一漢兩個閒漢“做賊被燕老大抓了現行”、押去了巡檢司衙門後,岩腳村村人對個“鄰村的狠人”更是敬畏莫名——鄉間的二流子就少有不禍害親朋鄉鄰的，燕老大也算是隔空幫岩腳村除害了。
燕紅借勢裝巧賣乖,蹦蹦跳跳跑到茶棚攤前：“不用了姨媽,我爹吩咐我打聽事兒呢，聽說昨兒有個馬隊從寨子裡過？”
一聽是燕老大交代閨女打聽過路馬隊，擺攤賣麵的苗家老姨媽不疑有他,招呼燕紅坐下，端了茶水來，將昨日那馬隊情形一一道出。
“……那馬隊東家聽說是姓關，還挺大方的，在咱們寨子裡買糧買菜都不咋講價。聽馬隊裡夥計講話音，像是黔南一帶、挨著廣西那邊的人。”
苗家老姨媽很有年紀了，說話倒還麻利得很，腦子也轉得快，把那馬隊情形講了一遍，抬張望了下周，見下無人，便湊到燕紅耳朵邊，神神秘秘地道：“你爹打聽個馬隊，是有啥原因？”
燕紅一動，本能地覺得個姨媽知道點什麼，便試探著道：“我爹是說，個馬隊好像乾了不正經營生？”
老姨媽的神色頓時糾結起來，像是那種很想找人傾訴秘密、又有所顧慮的樣兒。
“姨媽你莫怕，我爹特意派我過來打聽，就是不想弄得人人皆知，我年紀小嘛，彆人不防備著我。”燕紅壓低聲音道。
老姨媽猶豫了會兒，似乎是下定了決，擺手道：“看你說的，我怕個啥，我都不曉得是啥子情況，我一個賣麵條的老婆子懂得個什麼喲！”
燕紅越發確定個姨媽必然曉得了什麼，努力思考有什麼辦法能讓個姨媽放下顧慮。
個在官道邊賣麵條的苗人姨媽趕集時也會去馬家集擺攤，和燕紅的爹娘都認識，是人人誇讚的本事人——吃得苦，會賺錢，自己立得住，樣的婦人彆管老幼醜苗人漢人，鄉下人都是要稱道一句能乾的。
樣一個腦子並不糊塗的村婦，彆管是不是有見識，最起碼的世故道肯定是懂的——此番猶豫，必定是怕那馬隊知曉亂說話壞人好事，事後會來報複。
岩腳村與漢人混居的苗人多不是大族，沒得苗王；若是有苗王的五裡屯那種大苗寨，才不會把過路馬隊放在眼裡。
確定個姨媽到底在顧慮什麼，燕紅便有了主意，毫不猶豫把顧府的大旗拉了出來、悄咪咪地泄密：“我不瞞你，姨媽，其實我爹是在幫鎮上顧老爺家忙，才打發我來個馬隊。你曉得鎮上顧府吧，他家本家是南明顧家，厲害著呢！”
苗人老姨媽麵現驚異之色。
燕紅趁熱打鐵，肯定地道：“我不好多說，隻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那關家馬隊，趟斷斷出不了黔中。”
句話，並不全是拉虎皮扯大旗。
燕紅好歹經曆過麼多場任務、曉得了麼多怪力亂神歪門邪道，最起碼的直覺是有的——關家馬隊買走柳二妮事，背後絕不簡單！
命賤銀貴，彆說是柳二妮那種從到腳找不出任何好看處的鄉下丫，鎮上人家娶個年輕貌媳婦進門，也花費不了兩銀子！
要未破身的童女，又不計貌，還特意跑到山裡來買人……要說沒有題，燕紅把名字倒過來寫。
老姨媽麵現掙紮之色。
許是“南明顧家”個黔人皆知的虎皮說動了位老姨媽，掙紮片刻後便快步走到茶棚前、拉下了簾子，才轉回來，將聲音壓得極低：“那我也隻跟你說了，你可千萬莫告訴旁人是我說的……”
“那關家馬隊，昨兒到咱們寨子裡時，讓夥計放出風來，說是要買女娃兒去給大戶人家做婢。”
“寨裡有貧苦人家動，去作價何，又年節時閨女能否回來探親……但凡是麼去的，那夥計就敷衍了事，挑挑腳的，不要家人閨女。”
“若有全然不在乎閨女去處，隻想趕緊拿錢的，那夥計就爽快付銀子，彆管是嘴歪眼斜瘸腳斷手，都一並買了去！”
“算上你們李家村那個柳家妮子，那馬隊光是昨兒停歇那半日，就帶了、五個爹娘不靠的閨女走了！”
絕大部分鄉下人送閨女去為奴為婢，送兒子去當學徒苦力，不是不曉得疼自家娃兒，是著實沒有更好選擇。
連閨女去處都不、收了銀錢就當沒生養過一場的爹娘，其他人嘴上不說，私底下是真不可能看得起。
“……我曉得了。”燕紅凝地點，又道，“那關家馬隊走時，馬隊裡有多少女娃兒了？都是漢女？”
苗人老姨媽連連點：“我見著，有二好個了，全是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