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雙目無神地盯著桌麵,並沒有與燕紅對視,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鎮中傳出女巫詛咒的流言後,艾麗莎是最早被指認的受害者。
指認她的原因極其荒誕,可卻被認為很有說服力——毛胳膊交代出艾麗莎這個“女巫”的名字時,是把這當成他們的“功績”來說的。
因為艾麗莎明明是個在鄉下長大的鄉村少女,卻非常美貌,不夠細膩的皮膚和粗大的手腳也不能掩蓋她的魅力。
同時,艾麗莎的性格又不是那麼討喜……她虛榮、貪婪、粗俗野蠻、毫無廉恥,不僅和她一起工作的仆人們厭惡她,鎮民們也看不慣這個不體麵的鄉下女人。
當這個總是抓住一切機會與有錢的男人勾勾搭搭、毫不掩飾要用美貌換取到富貴前程的女人狼狽地從住所裡被拖拽出來、淒慘地被推到大街上公開審判時,鎮民們歡呼雀躍,將審判艾麗莎的警衛隊當成英雄那樣擁戴。
就好像艾麗莎真的是個犯下了天怒人怨重罪的惡毒女人、不死不足以平民憤一般。
“艾麗莎姐姐確實不是個會受人歡迎的人,可就算她再怎麼討人厭,她也並不是女巫,她沒有做的事情被安插到她頭上就是不對的,她被冤枉了,是不是?”燕紅步步緊逼。
山姆沉默不語。
換成彆人,也許會強詞奪理幾句——艾麗莎那女人本來就行為不檢,被審判了也是她自己的錯。
但這樣的話山姆說不出來。
哪怕質問他的不是艾麗莎的妹妹,他也說不出這種羞辱受害者的話。
“我很抱歉……紅,我無法給你回答。”山姆艱難地道,“我——”頓了下,這個在警衛隊中談不上資曆可言、總是被交代去做些跑腿雜務的年輕人苦笑了下,道,“我說了不算,紅,就算我認為你的姐姐並不是女巫,也沒有什麼用。”
“那要誰說了有用呢,山姆先生,誰能給艾麗莎一個公道?”燕紅追問道。
山姆猛然起身,大步走到床頭櫃便翻找了下,找出來個錢袋,倒回來一把抓住燕紅的手,將隻有小孩拳頭大的一小袋錢塞進燕紅手中,言無倫次地道:“就這樣吧,紅,你還小,你不懂,大人的世界不是有了公道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的——你拿著這些回家去吧,聽我的,不要再來鎮上了,也不要跟人提起你姐姐的事,就讓這一切都過去吧。”
燕紅低頭看看被塞到自己手裡的一小袋錢,又抬頭看看眼睛發紅、神色局促、一臉難堪的山姆警衛。
嗯……雖然是燕紅自己決定要試探一下這個看起來像是好人的警衛的,但把彆人的情緒搞崩潰到這個程度,燕紅也稍微有些心虛……
默默將錢袋塞回山姆手裡,踮腳伸手搭住山姆的肩膀、把他按坐回床沿上,燕紅假咳一聲掩飾心虛,道:“呃……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燕紅,是一名通靈者。”
山姆還在困惑這小少女怎麼有這麼大的力氣、隻是輕輕按住他的肩膀就讓他動彈不得,就聽到這話,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燕紅收手退後一步,繼續道:“我和我的驅魔師同伴們其實是受雇於人,來班加利爾調查女巫一事的。在我們穿過森林來到此地後,似乎驚動了本地牧羊人,引發了一些誤會。”
山姆的眼睛一下就瞪圓了。
“是的,四個鐘頭前,被你們趕回森林裡的就是我和我的同伴們。”燕紅道。
山姆倒吸一口冷氣:“等等,那、那——”
“你想說之後來襲擊我們的那群人嗎?”燕紅將手按在胸前,身體騰地一下儘數化為黑夜,又轉瞬間恢複正常,平靜地道,“我們既然能受雇前來解決事件,當然不會像普通路人那樣容易被人當成獵物。”
山姆先是被燕紅展現出來的“通靈靈能”驚得臉色發白,隨即又漲得通紅,整個人都手足無措起來……
顯然,他知道他們縱容約瑟夫那夥人作惡的行為有多麼上不了台麵。
燕紅倒沒有責怪山姆的意思,她也是懂人情世故的,能在警衛隊裡說得上話的人哪會窮酸成這副家徒四壁的樣兒——北山衛哪怕是手底下隻有幾個兵丁的小旗,那小日子也滋潤著。
山姆沒有問約瑟夫那夥人的下落,但燕紅也不會對此避而不談,直接道:“那群襲擊我們的人,被我們留在森林中了。”
山姆麵露嫌惡之色,卻沒有繼續追問,反而迅速轉移了話題:“紅……紅小姐,我能知道雇傭你們的是誰嗎?”
顯然,山姆根本不願意搭理那群人的死活,壓根就不想談論與他們有關的事。
燕紅有些自豪自己看人的眼力,一來就挑中了這名警衛,笑道:“抱歉,關於雇主的身份我們並不能隨意透露,如果那位先生願意讓人知道的話,那麼在事件解決後所有人都會知道的。”
還是那句話,是人就必然有多麵性,幾個人、一群人、乃至是占群體中大部分的大多數人,都難以代表整個群體。
燕氏兄妹和陳藝郎都不覺得班加利爾這麼一個幾大千人的鎮子會個個都是壞逼、找不出半個正常人,這才有了燕紅偽裝潛入這一遭——不拘什麼人,隻要能找到沒有跟女巫狩獵同流合汙的、有反正之心的,都可以嘗試著發展成合作對象。
試煉者們畢竟是外來人,相貌又與本地人差距甚大,沒有本地人配合是很難展開行動的。
至於究竟是誰雇傭了他們這些外鄉人……任務結束後他們早就各回各家了,讓本地人自己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