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青將木盒遞了過去。
片刻後,看著容渟從木盒中取出了件摻了玄青與紅兩色的外衫,從容不迫地披於身上。
少年雖日日坐在輪椅之上,可他身上的病態幾乎全來自於他的蒼白膚色,與身量無關。
肩寬腰窄的身材,已讓人能隱約猜想到他站起來後的高大。玄紅兩色極其襯他麵容,即使坐在輪椅上,也有一種冷傲矜貴的氣勢。
懷青視線垂下,見那木盒中整整齊齊摞有幾件外衫。
九殿下的衣衫一向都是簡簡單單的式樣,隻顏色略有不同。
懷青看著那幾件外衫,心道他又一次猜錯了九殿下想做什麼。
他根本沒有猜中過九殿下的心思。
正沉默寡言地低下頭去,卻發覺身上落下來一道視線。
車內同時響起了一道聲音。
“我說過會聽她的話。”
容渟慢條斯理地束著腰間係帶,眼中眸光危險地晃動。
狹長的狐狸眼與不笑時也還是有一點笑起來的弧度的薄唇,使他的麵容與端莊二字無緣。
黑沉的眸子裡像是裝著一把尖利的小鉤子,當真是視線如刃,又冷又利。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像是有什麼事要讓他做。
懷青不明所以地抬頭,輕輕打了一顫。
他心想著自己不管怎麼著都是猜不出來,即使猜出來了也是錯,不如直接去問,“殿下,您有什麼吩咐?”
容渟歪了歪頭,聲線輕輕的,“我這麼聽話,若你不說,誰能知道呢?”
……
懷青:明白了。
雖然他依舊不知道容渟為何突然披上外衫,但是他知道下回見了薑四姑娘,自己該說些什麼話了。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燕南尋的馬車才出現在這。
燕南尋也是起了個早。
宴會客人來得太早,主人要提前招待,會添負累。
燕南尋就是因為知道這點,才故意來早,看薑四爺忙得手忙腳亂的樣子。
他見了容渟,甚至還懊悔沒讓容渟早點喊他起來。
遞請帖後,容渟被燕南尋帶入薑府。
……
同一時間,於蔭學與裴鬆語的馬車也從白鷺書院駛出。
於蔭學與裴鬆語同坐一輛馬車。
於蔭學今日將自己收拾得格外乾淨光鮮,在馬車內,提前和裴鬆語打了聲招呼。
“裴兄,我這是第一次去寧安伯府,而裴兄與寧安伯府沾親帶故,甚至算得上是寧安伯府出來的人,非尋常人能趕得上的,到時可否讓我跟隨在裴兄身邊,在裴兄身邊落座?”
他這一番話,將彆人捧得高高,將自己的姿態放的足夠低,裴鬆語也沒細想,點頭答應了下來。
於蔭學勾唇笑了,“多謝裴兄。”
裴鬆語答應了,那他心中所謀劃的,就萬無一失了。
裴鬆語是燕先生所有弟子裡最令他滿意的那個,到時燕南尋一定不自覺就將他帶在了身邊。
若他能在裴鬆語身側,也就占據了燕南尋身側另一個位置。
金陵人都知道燕南尋和薑行舟的交情深厚。
隻要能在燕南尋身邊,是一定會被薑四爺看到的。
……
進設宴的花廳後,燕南尋便對容渟說道:“你自己找個你喜歡的地方坐吧。”
他轉身出門,去尋薑行舟,準備將他手上這份大禮送出。
再領薑行舟來,看看他帶來的弟子。
燕南尋心裡就有些拍手叫好。
“先生。”
容渟喚住了他,“弟子沒有喜歡的地方,弟子想在先生身邊待著。”
燕南尋駐足回眸,“為何?”
“弟子自小身體不好,即使宮裡舉辦宮宴,也鮮少參與。不懂宴會的規矩,怕做錯什麼,丟了先生的麵子。”
容渟擰著眉,內疚說道:“可否讓弟子一直在您身邊坐著,由先生看著,定然出不了錯的。”
看他這麼為難,燕南尋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坐吧。既是為師帶你來的,為師自然是要照顧你的,宴席開始之前,你先跟在為師身邊,開始之後,就在為師身側坐著。”
容渟神情中帶著微微的不好意思。
卻不忘謝過燕南尋,“多謝先生。”
他低下頭去,“弟子若是離了先生,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話說的……
燕南尋本以為自己是不愛聽這種話的。
但真聽到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變得有多溫和。
看著容渟,像看到了一隻還沒學會飛的小雛鳥。
一步都不敢走歪,緊緊跟在它的老師後頭。
“那你便緊緊跟著你的先生。”他說。
燕南尋一向不是話多的人,但對容渟卻是越來越縱容,話也多了一些,“我本來是想將那狼毫筆送出去後,再帶薑行舟來看看你,氣他兩次。不過,一同前去,倒也未嘗不可。到時你也有機會,謝過他的薦信。”
但容渟聽完他一番話後,卻遲疑地,緩緩開口說,“可若是薑四爺見了我,生氣地要趕我走,不給我開口的機會……”
他的語氣聽上去惴惴難安,又擔心又自責,“弟子不想見先生與多年好友,因弟子起了爭執。”
抬眸時,愁容滿麵。
“趕你就是趕我!”燕南尋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對著這個柔弱單薄的小弟子,竟生出了幾分護犢子的脾氣,安撫他道,“他肯定不會趕我的,若真趕了,我們也就斷了這幾十年的交情。”
青石板路中央,忽見一小童跑動。
懷青指著那總角小童說:“那不是薑小少爺嗎?”
懷青看著薑謹行身上紅彤彤的小褂。
得了提醒一樣,忽然就明白了他剛才沒明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