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雲淡風輕,沒有看她,但那話,聽上去莫名就有點小孩子耍脾氣、賭氣的成分。
薑嬈抬手摸了一下今天戴的簪子,
忽的明白過來,莞爾一笑。
不就是沒戴他送的簪子嗎?
剛才還說她不醜,現在就鬨上了。
“今日祖母大壽,我總要戴點喜慶顏色才好。”
容渟眼神和悅許多。喜慶的顏色是嗎?他記下了。
薑嬈看著他比紙都要蒼白的臉色。
覺得他成天東想西想的,安靜深沉得不像他這個年紀的人,寧肯和她一起待在這個僻靜的小院子裡,也不去看戲班子唱的戲,悶木頭一樣。
就讓薑嬈心裡癢癢的,起了點想逗他笑的念頭。
再說了,從小到大,就沒有幾個人在她麵前說過不好看這幾個字。
她在他麵前歪了歪腦袋,頭上簪子的流蘇都垂向了一邊,笑眼彎彎,“我戴這種簪子,真的不好看嗎?”
“不好看嗎不好看嗎?”她疊聲問。
容渟沒料到她忽然離他這麼近,呼吸在一瞬間緊繃,看著她笑靨如花眉眼靈動,喉結滾動了一下。
像是書生夜行,大半夜的卻突然遇上了蠱惑人心的妖精,呼吸聲漸漸亂了。
耳朵後麵紅得像是傍晚的火燒雲。
他落下眼瞼,冰涼的手指蹭了蹭耳朵後麵,聲線因為緊繃,聽上去沙啞而沉重,“好看的。”
“你好看的。”
但他堅持說道,“簪子不好看。”
薑嬈想逗笑他,卻反被他的固執惹笑。
一旁的丫鬟聽見容渟傲嬌又彆扭地誇她們家姑娘漂亮,替薑嬈感到了臉紅。
反倒是薑嬈,從小聽習慣了彆人說她好看,平常心得很。
容渟的睫毛顫了顫,眼神忽變得有些可憐了,“難道你不覺得我做的簪子好看嗎?”
他很喪氣一樣,“我學了好久……”
薑嬈調戲人的功力不到家,反而要來哄他,聽他語氣低沉失落,忙說,“好看的好看的。”
容渟滿意了,薄唇微勾。
薑嬈覺得他要隻長耳朵的動物,現在兩隻耳朵可能都已經站起來朝她招了招。
筆尖又在紙上行了幾個彎,最後一氣嗬成,容渟停住行筆的動作,將畫紙遞給了她。
畫紙上並排幾個圖案。
線條由簡至繁。
從簡單幾筆的青鐲子上的圖案,一路演變,變成了一隻栩栩如生的小狼。
“那鐲子上的圖案是北方遊牧民族的圖騰。”
在薑嬈低頭看畫時,容渟在她身旁出聲解釋。
“你要找的那人,應是有遊牧民族的血統。青玉質地考究,尋常人家難用地起。想想金陵貴族之中,遊牧民族出身的,隻有如今還駐紮在邊疆的扈將軍。”
容渟慢條斯理地分析。
“他有一對雙生子的女兒,扈梨與扈棠,你要找的人,很有可能,會是她們。”
薑嬈再抬眸看著容渟時,眼睛裡就像落了星河一樣亮。
看容渟的眼神就有點像看無所不知的天神。
璀璨而又有些崇拜。
“你是如何知道這麼多的?”
容渟卻咳了一聲。
視線晦暗不明。
剛回金陵為了找她,金陵中所有與她差不多年紀的世家貴女名冊,他挨個看了一遍。
後來,為了給她做簪子,把首飾工匠要看的書幾乎全看完了,清楚各種紋樣的內涵,知道圖騰的含義。
“無意間從書上看到的。”他說。
薑嬈不疑有他,目光依舊震撼。
想讓她弟弟也多讀書了。
她有些不確定宴會的名單上有沒有扈梨與扈棠,讓明芍下去打聽,忽轉身看著容渟,問他,“你不想知道,我為何要找她們嗎?”
明明是事事都想掌控在手裡的性格,今日怎麼如此乖巧安分?
容渟想。
他想知道她的一切,甚至想完全掌控。
從剛才路上偶遇明芍,認出圖騰紋樣開始,他就一直在想,她為何想找扈梨與扈棠。
可若是因為他那枷鎖一樣的掌控欲惹惱了她,得不償失。
但她心軟。
他隻能抓著這點,用儘心機地對她好。
好到……讓她一旦拋棄他,就會一輩子都寢食難安的程度。
好到讓她徹底無法拋棄他的程度。
“你若不想說,我便不會問。”他的眼眸晦暗如墨,像極了黑暗中的海,表麵的沉靜下,藏著近乎病態的偏執,卻溫和一笑,說道:“我隻想幫你完成那些你想做的事。”
……
偏偏他這樣說,讓薑嬈愈發心軟如泥。
怪她,因為他不想聽戲的事,又情不自禁把他當成夢裡的九爺了。
明明他已經變了。
她雖然沒有提及夢境,卻還是將她在找扈梨扈棠的事向他解釋了一二。
扯了點小謊,說是之前看到她們的鐲子,覺得喜歡,想問她們是在哪裡買的。
喜歡她們的鐲子……
容渟若有所思。
……
日影從東緩緩移向了天幕中央,到巳時三刻,聽音院裡的聲響終於歇了下去。
該回聽音院了。
薑嬈站起來幫容渟把輪椅移下涼亭,推著往前行,“我送你回聽音院吧。”
容渟搖了搖頭。
他扭頭看著她,睫毛眨動,“從這裡到聽音院太遠,我不想你這麼辛苦。”
表現得十分懂事。
他操控著輪椅,急行了兩步,迫使著薑嬈鬆開了手。
薑嬈看著他的背影,腦海裡就蹦出了兩個字。
好乖。
但卻眼睜睜看著容渟的輪椅磕到石頭上,好巧不巧的,輪椅卡了一下。
容渟的身形跟著一趔趄,差點摔倒。
刹那間薑嬈腦海裡的字就從兩個變成了四個……
從“好乖”變成了“弱不禁風”。
隻是兩步沒看住而已,他就變成了這樣。
薑嬈不由得擔心並且懷疑。
就這弱不禁風的小身板……
腿傷……真的能像她夢到的那樣好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