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算是將昨晚笨手拙腳,聲張著自己會最後卻還是得依附著他的羞恥感給抹掉了。
彆看他那時候比她厲害,其實根本不經撩嘛。
……
依大昭律令,殺人者要以死償,十七皇子因未得逞,被削爵位,降了半數以上的俸祿,流放至東夷一帶,兩年內未有急事,不得回京。
十七皇子的案子結果一定,裴鬆語便派人往寧安伯府與齊王府兩處遞了消息。
他往寧安伯府遞的消息順順利利傳到了薑行舟的耳朵裡,隻不過傳話的小廝往齊王府跑時,告訴了守門的人大理寺那邊的消息,守門人根本沒往薑嬈身邊跑。
反倒是先將消息告訴了在書房裡的容渟。
容渟早就知道裴鬆語對薑嬈的心思。
在裴鬆語自己察覺到前,他便先留意到了。
明明是個隻喜歡讀書的呆板書生,每當書院裡有人議論世家姑娘,一聽到薑嬈的名字,他便會抬眸看過去。
如今雖然看上去已經死心,但他與他是同門師兄弟,碰麵的時候仍是不少。
裴鬆語與他碰麵時態度坦誠而自然,但他心裡始終橫著一根刺。
今日裴鬆語派小廝來將大理寺那邊的消息遞過來,又使得這刺刺了他一下,說了聲“我知道了”,讓來告訴他這個消息的仆人下去了。
他敲了敲太陽穴,想著薑嬈最近捧著當歸茶不放手,目光漸緩,心裡想過的那些嗜血手段,漸漸不想用了。
隻不過,裴鬆語那邊,依舊得管一管。
想辦法給他指一門婚事。
有了自己的夫人管著,總不至於再成天想著來打擾彆人的夫人。
十七皇子最後如何,他親自去說給薑嬈知道。
薑嬈知道了十七皇子半個月後,就要被押送到東夷那邊,稍稍驚訝了一下。
若她不將自己擺在受害的位置,平心而論,這判得稍稍有些重了。
流放……這可比砍頭還要嚴重。
殺人者償命,十七皇子卻被流放到東夷,即使皇子的身份讓他最後勉強能保有封地,可估計封地最後就是東夷,如此偏遠的蠻荒之地,多得是被流放到那裡然後有去無回的人。
她在心裡衡量了一番,忍不住將自己心裡想的這些都和容渟說了,悄悄問,“這是不是,判得重了一些?”
容渟絲毫不提他在這裡麵的作用,他起身去拿茶葉,打算親自去給薑嬈泡了一壺當歸茶來,語氣輕描淡寫的,“父皇對徐家,應是有打壓的意思。”
他捏著茶杯冰涼的杯身,眉頭忽然縮緊。
十七皇子在她眼裡,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弟弟,即使她稍微知道一些他小時候的事,若他表現得太過冷漠,看上去會讓人覺得無情,讓人寒心。
那他方才的語氣……稍微有些不妥。
容渟步伐跟著停頓下來,正打算補救幾句,薑嬈朝著他身後撞了上來。
薑嬈跟在他身後,學他的步子走,他邁左腳她也邁左腳,他邁右腳她也邁右腳。
她走得不快,撞上去倒也不疼,隻是有些意外,他警惕性明明那麼高,她明目張膽跟在他身後,腳步聲一點都沒收,他卻一點發現不了,她很喜歡這點,鼻梁骨酸痛,心卻軟了,伸出胳膊去,將他從後麵環抱住,臉不自覺往他身上蹭了兩下,氣音裡帶著軟軟笑意,說道:“父皇這點倒是做得不錯。”
容渟轉過身來,微微垂眸,薑嬈還在沒心沒肺地笑著,月牙眼小梨渦,看上去樂嗬嗬的,“這樣判也挺好的。”
“算是抵了他曾經欺負你的罪過了。”
她見容渟沒說話,話一頓,支支吾吾又說了兩個字,“再加……”遲疑了一下,忽然又覺得自己很有道理,語速忽又快起來,“再加上他母後曾經做過的那些事,罰得這麼重,他還是擔得住的。”
那麼多年前的事查無可查,恐怕也沒人給他個正義與公道。
雖說一碼事歸一碼事,母債子償也有點無理取鬨,但這種欺負過他又想加害於她的人變得慘兮兮……她不講道理的。
想害她倒黴的人越慘,她隻會覺得痛快。
但她心裡雖然堅定著要不講理,卻想要容渟讚同她這些不講道理的話,仰著水眸看著他,語速時急時緩,又變回了支支吾吾,“是吧?”
容渟的眼睛裡帶著幽深的光芒,低著頭,瞳仁裡始終裝著薑嬈。
隻是個看起來長不大的小姑娘,護短起來性子倒是莽得很。
確實不講道理。
挺帥氣。
他忽的就笑了起來,抬起手來,手指點了點,薑嬈細挺的鼻梁,他指節修長,指背碰到了薑嬈的睫毛,擾動得薑嬈飛快眨了兩下眼,最後直接將眼皮合上了。
容渟趁這機會彎腰,輕輕親了下她額心,淡淡的笑意間帶著點寵,“是。”
“那你方才,為何要問這案子斷得是不是過重?”
“怕案子斷錯了,有不長眼的來給他翻案,”說壞話,聲音要小,薑嬈越說,聲音越小。
容渟忽然笑得更厲害了,胸腔都在震動,薑嬈貼著他都感受到了顫意,她從他懷裡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他,她很少見他笑得這樣爽朗這樣好看,晃了眼沉迷片刻,繼續小小聲道:“但既然是你父皇的意思,翻案……應是不至於吧。”
容渟又點了點她額心,確切道:“我在就不會。”
“年年,年年。”他聲線裡還殘留笑意,一連喊了她兩聲小字,親昵的語氣像是要把她整個人咬化在舌尖,回她最開始那句問話,“你是對的。”
“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即使不對,在他這裡,也隻會是對的。
……
五月初九,金陵城內處處好光景。
徐國丈買通獄卒,見了自己外孫一麵。
女兒被拘禁,外孫被流放去浙西,接二連三的打擊,令他的臉上浮現了幾分憔悴。
“此行前去東夷,切莫灰心,天將降大任予之,必會先使你遭受挫折,京中這邊,”
十七皇子低著頭不說話。
“東夷督軍,他那千金與你差不多年紀。”
十七皇子仍然低著頭。
他聽懂了徐國丈的意思。
隻是心裡有些不屑。
隻不過是個小小督軍而已,放在之前給他端茶倒水還差不多……隻是一時被流放到浙西,他就得去娶他的女兒?
他不想娶,不管能有多少好處,他都不想娶。
“若是娶了東夷督軍的女兒,就能在東夷那裡,得到督軍的照顧。”徐國丈長話短說,“等你到了那裡,我會安排你與她見上一麵。”
十七皇子臉色難看,沉默了半晌,最後點頭說道:“外公,我知道了。”
徐國丈花重金買通獄卒,也不過隻有一炷香的時間,他既怕自己太過聲張,說的那些東西被彆人聽了去,又怕那一炷香已經燃儘,語氣又輕又快,“金陵這邊,你還有什麼惦記的事?”
十七皇子目光微晃,咬了咬唇,遲疑起來,徐國丈催促他道:“快說。”
十七皇子咬了咬牙,終究是沒敢將心裡的名字說出口,抬頭道:“如今真的,拿我九哥沒辦法了嗎?”
他情願自己是被彆的皇兄奪走手中實權,奪走最後的皇位,也不願那人是容渟。
像野草一樣在宮裡活著、一點尊嚴都沒有、任打任罵也不能還手的人。
這種人,爭都不配和他爭,憑什麼最後是他春風得意。
憤怒與嫉妒的火快將他整個人都點著了。
徐國丈眸色沉沉地看著他,再也沒法像之前提起容渟時,露出那種不將容渟放在眼裡的表情,他掐著自己的掌心,眉頭緊鎖地說道:“外公會想辦法。”
他語氣艱澀,目光中又流露出一絲迫切。
辛苦謀劃了那麼多年,對外端著清廉姿態,端了那麼多年,眼看著到了要收獲果實的時候,卻要麵臨著功虧一簣的處境,這誰受得了。
十七皇子湊過去,朝徐國丈耳語道,“九哥手中人脈實權都積攢得太快,其間難道沒有什麼貓膩?”
“他在嶺南打過仗,傳言不是說,靖王逃到了那邊。”他帶著暗示,“是否有人在背後幫著他?”
徐國丈聽完,卻沒有將十七皇子的話放在心上。
法子確實是個法子。
隻是……如今沒有半點探知宮中消息的機會,既不知皇上病情如何,又不知皇上心裡都在想些什麼……
若是之前皇上尊他為師時還好,會聽他的話,如今想窺見龍顏都不能,何談聽他的話。
他沒有答應十七皇子,“不可,如今局勢不明,若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就糟了。”
十七皇子卻走火入魔一樣,一直將這事記在心上。
直到啟程被押解去東夷那天,他還是止不住地想,若是之前就好了,就算是栽贓嫁禍,母後和外公總是有辦法勸服他父皇。
出京百裡時,馬車在路邊歇了歇。
十七皇子被護衛帶去溝邊草叢解手,等他收拾好,那護衛卻沒了影。
十七皇子皺眉回頭去找,見他確實無人看守,心怦怦直跳。
想逃,但又不知要不要逃。
他還沒做好決定,卻已經迷了路。
等到終於走回到寬闊道路上,卻見一白衣之人攔在路中央,
那人騎在馬上,睥睨過來時,麵上含著溫潤笑意。
“本想來送送十七弟,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他不緊不慢,淡笑著問道,“十七弟,這是要逃往哪兒去啊?”
“十七弟如此屢犯王法,真是令人感傷。”馬上的人歎了一聲,招了招手,示意身後跟著的護衛動作。
十七皇子見那些人朝他而來,瞳仁一下緊縮。
再回想方才看守他的人不見了,他猛然意識到自己是落入了一個圈套。
他朝容渟嘶吼道:“你血口噴人!”
被貶去東夷,這罪已經夠他受的了,若是再罪加一等,他恐怕真就沒了翻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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