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林雨桐心內暗笑,鄉裡領導跟他握個手就成他生死之交了,人壓根連他名字都記不住,不然哪還用下崗回家種地?看來,沈文華不僅有家暴嫌疑,還是個死要麵子的吹牛大王。
家裡連喝水的杯子都沒一個,他卻西裝革履穿得人模人樣。
見實在打探不出什麼,雨桐起身出門,來到隔壁。
“小姑娘是沈浪的同學吧?那孩子回家還早著呢。”
雨桐笑笑,叫了聲“嬸子”,被她邀進院裡坐。
“來,嘗嘗,昨天現摘的梨。”女人很客氣,也很八卦。“那沈文華又跟你們吹牛逼了吧?十幾年了翻來覆去就那些,他不煩我都煩,得虧沈浪是個好孩子……”
上輩子所有人對他的評價都是“殺人犯”“白眼狼”“心狠手辣”,沒想到,此時十六歲的他,在鄰居眼裡還是好孩子。
婦人雖然八卦,但不失農村人的客氣和熱心,雨桐毫不懷疑她所說的話。
“你們彆看他平時吊兒郎當,其實可懂事了。這幾天收穀子,放學回來就去幫工,他力氣大,又肯吃苦,每次幫到天黑都能掙兩塊錢……姑娘等著,我去幫你們叫他。”
林雨桐趕緊攔下。
兩塊錢,在現在的林家看來,都不算錢。她自個兒小金庫就有六百多,那個少年卻要餓著肚子乾到天黑才能掙來。
她居然有種不忍心耽擱他掙錢的感覺。
“小姑娘你彆不信,沈文華不給交學費,他這也是沒法子。”每一口吃的,每一分學費,甚至那短了不能再短的衣服褲子,都是他自個兒掙來的。
“喏,今兒就在劉老五家幫,那塊田裡……”婦人遠遠的指了指。
雨桐眯眼眺望,金黃的稻田裡,有幾個身影在忙碌。
她也看不清哪個是他,隻是試探道:“那天他爸把他打慘了吧?胳膊都骨折了。”能打骨折肯定動靜鬨得不小,鄰居應該會聽見。
“可不,還是我家孩他爸過去勸呢……”她環顧周圍,見沒外人,才小聲道:“你就當閒話聽,人家事咱也管不了,沈浪就是被他打到大的,以前他媽在還好,攔的攔,勸的勸……前年不在了,學也不給上了,還是人鄉裡當官兒的上門教育,才去念初中。”
怪不得,明明比他們大三歲,卻還在念初一。
輟學在家這兩年,少年是怎麼熬過來的,林雨桐不敢想。
果然,幸福感都是比較出來的。本以為上輩子的自己就夠慘的,誰知沈浪才是真正的慘。
“沈文華表麵最會裝文化人,其實內裡黑著呢。沈浪剛來那兩年,經常被他關屋裡,他媽在外頭沒日沒夜的幫工,每天回來隻當他已經睡了……”
“為啥要關他?”
“咽不下那口氣唄。”女人怪笑一聲,可能是深藏多年的八卦實在快憋不住了。
“你猜他為啥願意養他母子倆?”
什麼善良,什麼同情,什麼有利可圖,雨桐通通搖頭。
“羅美芬以前在咱們村小學當代課老師,跟他談過一段,懂了吧?”
估摸著,羅美芬是沈浪母親的名字。
在女人的八卦裡,林雨桐漸漸腦補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本是自由戀愛的兩名代課老師,因某種不可抗因素而分道揚鑣。女方帶著一身情傷回到老家,找了個普通漢子結婚,誰知漢子沒多久便一命嗚呼,留下嬌妻和一個遺腹子。
婆家大伯子小叔子似土匪,再加一群潑辣妯娌,月子裡就被逼斷糧。大人沒吃的,孩子自然也沒奶喝,羅美芬哭著回了娘家,父母雖不在了,可哥哥還是親的啊。
誰知,娘家嫂子也不是好惹的,不是摔碗就是扔筷子,什麼難聽撿什麼說。母子倆受儘兄嫂白眼,過了三年非人非鬼的日子,不知怎麼突然跟曾經的老情人聯係上,孤兒寡母前來投奔。
對於羅美芬,沈文華看在曾經的情分上可以心甘情願接受,可那流著前夫的血的小崽子,吃他的喝他的,不能忍!每次一看到他的眼睛,就會想到自己最愛的女人曾跟彆的男人有過婚姻……氣不過成了他虐待孩子的最佳擋箭牌。
打你怎麼著?老子非親非故養你你就乖乖感恩吧。
餓你怎麼著?老子的糧白送你吃你就乖乖感恩吧。
八零年代中期,土地下放沒幾年,有土地才有飯吃。跟著土地多的沈文華,抱著不切實際的愛情幻想,總比回娘家看白眼強。
母子倆硬生生忍下來。
林雨桐也不知道該說啥了,畢竟,作為母親的羅美芬,肯定是權衡再三才選擇這條路。
沒一會兒,蔡星月過來找她,說不知道沈浪去了哪兒,大家先回家吧。
剛在村口跟他們分彆,雨桐就見夕陽下走來一群扛大包的漢子,都光著膀子,肩上扛著脹鼓鼓的蛇皮口袋,散發出新鮮的穀香味。
其中有個吊著胳膊的少年,裸露的上半身骨架很大,肉卻沒多少,胸骨後還有個深深的小窩。他卷起的褲腿下,是零零星星的泥點子。
林雨桐趕緊躲起來。【請收藏本站,更多更新的無防盜站,<a href=/ target=_bnk>姐姐文學網</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