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時候,法律要審判一個人, 往往不是一刀給個爽快, 而是將刀懸在頭頂, 不知何時落下。
沈浪的判刑,從中秋到重陽,鎮上一句準確消息也沒有。大多數傳言都是以訛傳訛,什麼“槍斃”,什麼“關五十年”, 一聽就不科學。
但卻嚇人。
至少, 小鎮青年打架鬥毆概率大大降低, 老師和家長管教孩子都有了現成的反麵教材。
王曉東因為這些傳言跟人打了幾次架,鼻青臉腫半個月,連蔡星月也感慨:“沈浪啥時候能回來上課就好了,但我爸說可能會判兩三年……到時候咱們都初中畢業,做不了同學了誒。”
蔡爸爸在鄉林業站,他的話大家都信。
林雨桐看著空蕩蕩的書桌,心情複雜。如果坐牢兩三年, 那等他出獄都十九歲了, 所有同班同學上了高中,他是繼續念初一?還是就此輟學?
成年後的三年時光, 一晃而過。
青少年的三年, 不僅是學習基本知識的重要階段,還是三觀塑造、人格養成的重要時期,關乎成長。
心事重重間, 第三次月考悄然而至。這次雨桐特意隱藏“實力”,故意做錯兩個選擇題,把每一門分數都控製在90以上,95以下,儘量不做出頭鳥。
誰知班上其他人都發揮失常,她又考了第一。
這次,終於沒有老師再懷疑。畢竟,考場和座位是隨機調配的,她每一門都跟不同的同學坐一起,要抄也沒地方抄啊。
於是,所有人不得不相信,林雨桐是真的進步了。
楊喬順將她作榜樣,鼓勵大家向她學習。彆說,效果還挺不錯,從倒數第二逆襲到全班第一,這碗濃濃的香噴噴的雞湯,大家乾了。
拿著成績單,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心情難得愉悅。
“妹高興啥?”陽子又冷不丁從身後冒出來。
“哥不是說學習緊張不回來了嘛?”
“我姐呢?”
“喏,後麵。”
山路的另一頭,大伯彎腰背著個巨大的紙箱子,大梅唧唧喳喳不知說啥,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咱爸買了電視機,晚上就通電了。”
雨桐也高興,陳家坪通電比前世早了整整兩年。有了電,能看新聞,能聽廣播,能看節目,外界大門終於向這個落後的小山村敞開。
“啥時候來電?我燈泡都裝好了。”
“你家多少瓦?我的45。”
“喲,45那照得就跟白天一樣……”
男女老少,家家戶戶,都在等著電流來的那一刻。
見他們買了電視機,整個村都沸騰了。強子不知從哪兒跑出來,一路追著叫“電視”。村裡孩子聽見,也一個個看大熊貓似的跟著他們回家。
三兄妹配合大伯,按照說明書把電視機組裝好,坐等通電。伯娘把飯菜做好,擺上桌,大家才戀戀不舍離開電視機前。
土豆燉牛肉,番茄炒雞蛋,臭豆腐燒茼蒿,全是好菜。強子吃得滿頭大汗,生怕彆人跟他搶似的。
雨桐記得,上輩子她在外打工後,聽姐姐說強子隻上到初中畢業,出去走街串巷做小生意,沒兩年自己買個門麵,在榮安高鐵站,雖不至於大富大貴,但絕對是兄妹幾個裡過得最好的。
正想著,忽然聽見一陣歡呼,“亮啦!”
強子比誰都快,迅速拉了牆邊的繩子,“卡塔”一聲,堂屋巨亮無比,跟白天似的。習慣了煤油燈的螢火之光,林雨桐一瞬間還沒反應過來。
“呀,一百瓦的大燈泡原來這麼亮!”
大伯得意道:“雨桐做作業就得用亮的,不然傷眼,剛才說是又考第一了……丫頭快把成績單給你伯娘開開眼。”
其他幾間屋子都是三十瓦的,畢竟這時候電費可貴了。
雨桐眼眶發酸,大伯伯娘待她,真是恩重如山,她何德何能受這種好?
大梅和強子也不吃飯了,說明書早看過幾遍,伸手在電視機右下角按一下,熒光屏閃了下,由黑到灰,再到深藍……大家屏住呼吸,幾秒鐘後,電視機自動接收到村委會的信號,傳來熟悉的一男一女聲音。
雨桐從未覺著萬年不變的新聞聯播竟如此美好。
這年代條件不差的都有電視機,林家人雖然也在彆的村見過,但看著自家的新彩電,仿佛比彆家的好。喬大花愛惜的摸了摸,“哎喲,以前誰能想到能看見彆人活生生的臉啊!”
科技改變生活,科技創造幸福,在此時體現得淋漓儘致。
村裡老幼都來湊熱鬨,強子爭著幫大人換台,一會兒換一個,不是看電視劇,而是看電視機。
一直熬到淩晨一點半,啥台都沒節目了,村人才戀戀不舍離去。大伯是厚道人,也不催他們,還打著手電筒將幾個孩子安全送到家。
林雨桐被吵得睡不著,第二天太陽還沒出又被村裡小孩吵醒。她忍著一肚子起床氣把電視關掉,“強子回家幫你媽乾活去,要看晚上再來。”
強子撅著嘴,知道奶奶大伯都聽姐姐的,隻能不情不願起身。
幾個孩子憤憤不平,“小氣鬼,不就看會兒電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