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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人都以為他們是說氣話, 誰也沒當真,甚至林老二往村口走也沒人攔他。這麼黑的天誰還往外跑啊, 他是成年人連這道理都不懂?

張靈芝也以為丈夫是說的氣話,畢竟他有多器重和疼愛這個二弟,隻有做妻子的知道。

老三也以為大哥是說氣話,因為他實在是太平靜了,那聲“好”就似往常二哥提任何要求時,他都有求必應。

大哥的包容和付出已成理所應當,很多時候他都替他不值。唉,算了算了, 大哥這老好人說不定不用到天亮又回心轉意了呢!

這一夜, 不知是突然卸下肩頭背了四十年的包袱,還是心疼桐桐,林大伯翻來覆去睡不著。

“彆翻了, 明天還得翻山呢。”背上多了一雙粗糙的手。

林大伯轉身,安撫的拍拍妻子, “沒事兒, 我就水喝多了, 尿漲。”

順便起床上廁所。

忽然聽見樓下有聲音,像什麼在翻滾。

莫非進賊了?大伯警惕起來,打著手電筒,躡手躡腳下了樓梯。可院裡空無一物,那賊精的小花睡得乎乎的,以平時進個鳥兒它都哼幾聲的脾氣, 進賊還不得殺豬叫。

等等,這聲音怎麼像是從母親房裡發出的?忙隔著門小聲問,“媽你咋啦?”

回答他的隻有翻滾和呻.吟聲。

“媽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你倒是說個話啊。”老太太不會是被氣病了吧。

然而,磚房隔音效果比瓦房土牆好太多,老太太怕風,睡覺窗戶又關得嚴嚴實實,他啥也聽不清。

林大伯當機立斷,“砰砰”撞門,好在鎖沒上閂,沒幾下就被他撞開。打開燈一看,被子枕頭全滾地下,老媽在床上蜷成一團,嘴邊還有白沫。

他嚇得腿都軟了,“媽,媽你咋啦,彆嚇我啊。”

喬大花雙目緊閉,喉嚨裡“咕嚕咕嚕”像有痰卡住,身子卻不受控製的抽搐。

林大伯覺著屋裡氣味兒不對,平時老太太愛乾淨,每天出門都會打開門窗通風,化肥農藥雖然就在隔壁,但她這邊一點味兒也沒有。

對,農藥!

這股熟悉的氣味兒!

“靈芝,靈芝快來,媽喝農藥了!”

張靈芝剛要睡著就被他撞門聲吵醒,奇怪他跟婆婆咋了,正準備穿鞋下來看看到底怎麼回事,被“喝農藥”三個字嚇得腳癱手軟,也來不及穿鞋,赤腳就跑下來。

果然,林大伯在床頭下找到一個棕褐色的農藥瓶,已經空了。

張靈芝把婆婆扶靠床頭,“你快去叫靈坤和他三叔。”自己伸手進婆婆喉嚨輕輕摳,沒幾下她就喉頭發癢,嘔出一灘惡臭難聞的東西,夾雜著食物殘渣。

老太太已經沒了意識,但手還下意識的捂住肚子。

“媽彆怕,吐出來就沒事了啊,肚子痛也得忍忍啊……嗚嗚……”張靈芝也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又驚又怕,忍不住哭了。

陳家坪去年也死了個喝農藥的老太太,隻因跟兒媳婦吵幾句嘴,當時婆媳倆還感慨老人咋這麼想不開,哪能想到現在就輪到……

這麼大的動靜,隔壁張家聽見,幾個大人披著衣服過來。大伯又去叫三叔,大家七手八腳將老太太捆摩托車上,大伯跨上摩托就往前衝,好在張靈坤上個月也買了一輛,載著三叔和伯娘追後頭。

也算老天爺有眼,那農藥本來也快用完了,隻瓶子底剩點兒,喬大花越想越睡不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咒自己生癌……氣急攻心也沒注意農藥還剩多少,拿來就喝。

因為量不多,發現得早,伯娘摳喉嚨眼兒又讓她吐出來大半,皮膚黏膜吸收的量還不至於致死,經過醫院洗胃和阿托品解毒,撿回了一條命。

“你們救我乾啥,讓我死吧……我對不住你們爸,養出這種六親不認的狗東西……”喬大花醒來,看見床前一溜兒兒子兒媳,又哭了。

大伯紅著眼,緊緊握住她愈發乾枯的手,“媽不許再說這種胡話,再也不許了。”

三叔也是雙眼通紅,“媽好狠的心,他是兒子我跟大哥就不是了?你為他死了,我跟大哥咋辦?我一歲就沒了爹,現在也要沒媽了嗎?”

喬大花眼淚簌簌的下,不敢看他們的眼睛。

伯娘和三嬸也沒少哭,平時雖然有矛盾,可平心而論她真不是惡婆婆,相反有啥好吃的都會兒子留一份,兒媳留一份,有啥重活也讓自己兒子去,把輕活兒留給她們……比村裡絕大多數婆婆都好。

“媽做傻事倒是痛快,可我們小輩咋辦?白雲山還等著媽給咱們掌舵呢……再說,桐桐咋整?”張靈芝知道婆婆最疼的就是桐桐。

果然喬大花睜開眼,緊張道:“彆跟她說,彆耽誤她學習,我好得很,休息幾天就好了。”

“那媽做傻事的時候咋不想想她?”大伯歎口氣,這孩子要是失去了奶奶,鐵定會發瘋。平時她奶有個頭疼腦熱她比誰都緊張,又是找藥又是看醫生,還給她買了一套吃油吃鹽的勺子,規定每天吃油和吃鹽的量。

喬大花抹抹眼睛,“昨晚去閻王殿走了一遭,閻王說我陽壽已儘,早兩年前就該死了,是我孫女把我救回來……”這遭要能闖過來就是長命百歲。

“我問閻王,我喬大花一輩子沒積過啥功德,為啥能長命百歲,可他說是桐桐用自己的功德給我換的……這孩子要知道我不珍惜她給的命,還不得……你們都不許跟她說。”

“放心吧,死過一回,我不會再鬼迷心竅了。”

大家都隻當她病糊塗了,跟電視上學的台詞,也並未當真。反正人搶救回來就好,他們媽的脾氣,以前那麼苦都沒尋短見,昨晚隻不過是一時想不通罷了。

林大伯和三叔牙齒咬得“咯吱”響,老二這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