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被林閱微收拾老實了。
三人非常默契地都沒有提昨晚上的事情, 醫生開始給顧硯秋診斷, 他坐在顧硯秋旁邊的沙發上,兩人擺出的是個隨意聊天的架勢。
醫生微笑著問顧硯秋:“需要讓林閱微回避一下嗎?”
林閱微看醫生還有點心理治療的樣子,那顆懸著的心往下放了點。
一般心理醫生的治療都是和患者單獨聊天,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 醫生征求了一下顧硯秋的意見,顧硯秋搖了搖頭,說:“不用。”
顧硯秋自己心裡有數,會跟醫生說的也會是她能說的那部分, 林閱微原本就知道。她同意林閱微請醫生過來, 不是真的要配合治療, 隻是想讓對方安心。
醫生又衝林閱微擠眉弄眼。
你看人家都這麼信任你了,你們倆還沒有點什麼?
林閱微深深地看了醫生一眼,在心底盤算著要不等完事了以後絕交算了。
醫生若有所感, 把曖昧的眼神收了回去,輕咳一聲, 開始和顧硯秋聊天。
林閱微在邊上充當助理角色, 給兩個人倒水, 儘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二人聊了大概十幾分鐘, 不長的時間,他和顧硯秋對視一眼, 顯然看出了對方的隱瞞, 顧硯秋反過來用眼神示意了他。
心理方麵他是沒辦法了,醫生心想, 於是他提供了一個簡單粗暴的法子:“顧小姐平時都是一個人睡嗎?”
“是。”
“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以找個人和你同住。”醫生把目光轉向了林閱微,這次倒沒有調侃,而是極為認真。
林閱微事先說道:“我工作很忙,可能沒空過來。”
醫生說:“那就隻好請另外信得過的朋友了。”
林閱微:“為什麼要請人和她一起住。”
“不是住,是睡在一張床上,”醫生糾正她,說,“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在她夢遊的時候及時把她喊醒,慢慢引導她上床睡覺,避免一些危險的事情發生,當然是睡在一張床更能發現。”
“喊醒不會嚇到她嗎?我看網上還有說會嚇死的。”
“網上說的。”醫生嗤笑一聲,表達了他對於現今人們盲目信賴百度治病的鄙夷。
被他嘲諷了的林閱微:“……”
醫生交代完一些細節,便起身告辭:“我先回家了,我老婆女兒還等著我回去吃晚飯,有事再給我打電話。”
“你這就走了?”林閱微感覺他什麼都還沒說。
“不然呢?跟你這耗一整天,你以為我是你啊,單身漢,不是,單身妹一條,我有家有室,回去晚了要被誤會的。”
這位醫生還不知道林閱微結婚的事。
杵在一邊的家室本室顧硯秋再次咳嗽了一聲。
醫生循聲望過去:“怎麼?又腰疼了?”
“快走快走!”林閱微連推帶趕地趕緊送他到門口。
“剛剛不讓我走,現在又趕我走,怪不得人家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哎,你彆推我呀。”醫生被請出門外的時候在林閱微胳膊上抓了一把,林閱微看了他一眼,醫生正好對她使了個“跟我出來”的眼色,林閱微便借這個機會出了大門。
大門虛掩著,從顧硯秋的角度看不到任何東西。
醫生拉著林閱微走遠了兩步,說:“你這個朋友,心裡藏著挺多事兒的,我剛問她的話,她都是說一半藏一半,要治病還得她自己願意,不然其他人都沒辦法。”
林閱微驚訝道:“我怎麼沒看出來?”
醫生說:“因為你傻啊,要是你都能隨便看出來那我這個心理醫生還怎麼當?”
林閱微說:“那你不是兼職嗎?”
幸好現代男人不流行留胡子,也不興留長發,不然醫生現在就吹胡子瞪眼、須發怒張了,他衝林閱微瞪了一眼。
林閱微哈哈大笑,手握拳在他肩膀上輕輕懟了一下:“謝了,老張。”
“沒大沒小的,喊什麼老張,叫張醫生。”張醫生又語重心長教育她,“女孩子就要有個女孩子的樣子,看你長得女裡女氣的,怎麼性格這麼野。”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還性彆刻板印象呢。哎,你車在這兒是吧,我送你上去。”
林閱微衝張醫生揮了揮手,目送他的車開了出去,臉色一點一點的沉了下來。
看來顧硯秋確實是藏著很多事沒有說,而那些事情才是引發她夢遊的罪魁禍首。林閱微甩著手進了門,看見沙發上的顧硯秋本來是想再次試探一下的,突然見到對方臉上熟悉的欲言又止神情。
林閱微:“……”
氣氛陡然變得有點兒詭異。
林閱微在心裡叫苦不迭,怎麼忘記了還有方才張醫生在這裡放下的“炸|彈”呢?
“閱微。”顧硯秋臉上帶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尷尬,還有其他難以清楚分辨的情緒,問道,“昨晚上我對你做什麼了嗎?”
林閱微笑了一下,在沙發上神態自若地坐了下來,說:“沒什麼啊,我剛不都說過了嗎,打了我兩下。”
“那張醫生怎麼說他聽到了……他聽到了什麼?”
“慘叫聲吧。”林閱微麵不改色,“啊……啊……這樣的慘叫聲,他大概以為是那種聲音。你知道,上了年紀的中年男人難免都有點猥瑣,動不動就想歪。”
方才在自己的腦補中已經想歪了數次的顧硯秋:“……”
剛把車剛出小區便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的張醫生:“???”
“真的嗎?”顧硯秋神色遲疑,顯然不太相信。
“當然是真的,你還不相信我嗎?”林閱微笑了笑。
顧硯秋用眼神表達了她的不相信。
林閱微:“……”
她的信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值錢了?
顧硯秋嘴唇囁嚅了一下,半晌憋出一句:“如果真的做了什麼的話,你可以還回來。”
林閱微:“???”
怎麼還回來?
咂摸了會,終於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的林閱微隻能還給她一個無比複雜的表情——
你是不是傻?
沒想到顧硯秋是這樣的顧硯秋。
彆說昨晚顧硯秋沒對她做什麼了,就算是做了什麼,那也肯定是在她心甘情願的情況下,還回去是個什麼操作?這東西還能跟巴掌似的,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這樣就扯平了?
要真說有點什麼,昨晚上確實也扯平了。
她這麼看著她,顧硯秋越發覺得林閱微的眼神有深意。自動在腦海裡上演了一出昨夜她借夢遊|行好色之事,林閱微無奈之下隻好忍受的畫麵,一時又是忐忑又是內疚。忐忑的是她是不是夢遊吐真言,內疚的是不該在不清醒的情況下占了林閱微的便宜。
林閱微哪知道她想了那麼多,她以為顧硯秋讀懂了她的眼神,顧硯秋也自以為讀懂了她的眼神,兩人的實際想法南轅北轍。
林閱微不想提昨晚的事,顧硯秋以為她是將此當作傷心事,抑或是顧及她的麵子,想輕輕揭過,一時心情更為五味雜陳,暗想自己遲早要想個法子補償回去。
於是兩人都默契地不再提。
林閱微又想起今天張醫生說的那個讓人和顧硯秋住在一起,晚上隨時叫醒她的事情,清咳了一聲,說:“你在本地還有沒有熟悉的朋友?可以和你同住一張床的那種。”
顧硯秋搖了搖頭。
林閱微便有點開心,同時又鄙夷自己的小心思,擔心道:“那你晚上再夢遊怎麼辦?也沒個人看著你。”
“沒事的,我一般都是在客廳坐會兒,最多睡在樓下。”
“萬一有一天就開門出去了呢?”林閱微昨晚睡不著的時候查過夢遊症的資料,千奇百怪的人都有,有嚴重的夢遊走到大馬路上去,被車撞的,一睡不醒就變成真的一睡不醒了,林閱微後半夜基本上都處於想象顧硯秋各種各樣的嚴重夢遊中,一顆心跳得七上八下的,能睡著才怪。
顧硯秋已經從她這一句話中聽懂了之後的,為她話語裡顯而易見的擔憂略略心喜,說:“我可以繼續用繩子綁著自己,沒事的。”
“你用繩子綁自己,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嗎?嗯?”林閱微發誓她聽到了對方語氣的笑意,一言難儘道。
顧硯秋:“……”
一不留神露餡了。
請個彆人來不行,自己又沒空,林閱微感覺自己的頭發正在漸漸脫離頭皮,自言自語道:“要怎麼辦呢?”她望著一臉忍笑的顧硯秋,更糟心了,夢遊症怕不是快夢成傻子了。
她低著頭思索,沒防備手背倏地一熱,垂目看去,顧硯秋的手掌覆在了上麵,帶著薄繭的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著,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我真的沒事,不用擔心。”
林閱微歎了口氣:“那你能不能不笑了,我瘮得慌。”
顧硯秋一愣,噗嗤笑了。
林閱微望著她繼續唉聲歎氣,人是真的要傻了。
顧硯秋笑夠了,三番五次板正臉色和林閱微強調,她肯定不會有事,才把疑神疑鬼的林閱微給哄住了。她狀似無意地隨口問道:“閱微怎麼對我的病這麼關心?”
林閱微啞然片刻,拿起沙發上的包跨在肩上,說:“我媽媽催著我回家呢,我先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落荒而逃的背影跟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背後緊追不舍似的。
顧硯秋倚著門框,一直目送她離開彆墅的大門,良久,才搖頭笑笑,扶了扶腰,走了回去,走到一半,直起來腰,奇怪,她的腰又沒問題,好端端地扶什麼腰。
顧硯秋把手收了回來,抬頭挺胸,大步流星地走了回去。
林閱微逃也似的離開了顧硯秋的住處,一直開出小區大門很遠,額頭上一滴汗才真正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