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閱微從床上彈了起來:“什麼?!”
她差點以為是自己失憶了, 或者是太忙了, 直接將這部分記憶清除了。
顧硯秋說:“你沒失憶,是我一直沒想好怎麼和你說。”
劉先生查到顧硯秋媽媽沈懷瑜的老家陽清村的時間不久, 就是在林閱微集訓的那段時間。顧硯秋來N市看過她,回去的第二天就接到了劉先生的電話。
劉先生見慣了稀奇古怪的案子, 如今年代又大不同了, 對沈懷瑜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了。
劉先生:“我已經查到了, 而且找到了當年同樣是陽清村的幾個老人, 其中一個還是沈家的親戚, 你是等挑個時間過來, 我詳細告訴你, 還是先在電話裡做個簡單的說明。”
顧硯秋沉默了很久, 原先那種不安感再次虜獲了她的感官,她說:“你把地址給我,我這周周末去一趟。”
顧硯秋不怕什麼,但是她不喜歡一知半解的狀態,她沒辦法立刻飛,便將知道真相的時間延後了幾天。
“那個周末?”林閱微回想著, 顧硯秋那幾天給她發了什麼消息,她腦子裡隻有演戲想不起來, 調回去查聊天記錄, 除了幾條早安和晚安外就是問吃飯了沒有, 和平時的每一天都沒什麼不一樣。
林閱微不高興地說:“你知道了什麼怎麼都不告訴我?”
顧硯秋:“和我預料得差不多,但是對你來說可能是個很不可思議的結果。”
林閱微:“什麼不可思議的結果?你說來我聽聽?”
經過一周多時間的緩解, 顧硯秋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便將劉先生查到的和她先前假設過的一些猜想都告訴了林閱微。
顧硯秋說:“你還記得,有天顧飛泉找我合作,晚上我們去看電影之前你脫口而出的那句話嗎?”
“記得。”
林閱微說的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你媽媽生前知道賀鬆君母子的存在,而且他們之間有聯係。
林閱微眯起眼:“所以這句話……”
顧硯秋道:“我覺得很有道理,所以那天回去以後我一晚上都沒睡,以這個可能為前提,推論出了一連串的結果。我發現一旦有這個前提在,很多事情就沒有那麼複雜了,為什麼我爸會那麼急著娶賀鬆君,會不會是我媽的遺願呢?顧飛泉跟我說,他曾經看到過我爸深夜對著我媽的遺物垂淚。我不認為他愛賀鬆君,即便是愧疚,我爸是個商人,而且是個名利雙收的成功人士,他做的那一連串事情,拋開我是他女兒的身份,從旁觀人士的角度來看,蠢透了。一個詞解釋,就是沒必要,沒必要做得這麼絕,做得這麼讓人詬病。”
“我沿著這條線索鏈,反推回去,那麼我媽媽為什麼要讓他娶賀鬆君呢?第一,他確實對不起賀鬆君;第二,我媽不愛我爸,不在乎,抑或是她太愛我爸了,愛到不在乎他有彆的女人,甚至讓他彌補當年的過錯,在她死後很快另娶他人。”
林閱微:“……”
顧硯秋問她:“你覺得這兩種哪種可能性更大?”
林閱微不敢說,但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更像是第一種,第二種,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是絕不會做出這種事的,除非沈懷瑜是個舍己為人的聖母,如果她真的是個聖母,怎麼不在知道有賀鬆君在的第一時間將顧太太這個位置讓出來,而是要到死後。顧槐立刻另娶他人,也間接說明了沈懷瑜的遺願有多麼強烈。
林閱微不知道世上還有沒有這種人,反正她肯定不是。她要是知道顧硯秋有小三,先抽她一頓再說,然後讓她淨身出戶有多遠滾多遠,最好一輩子窮困潦倒。
顧硯秋很平靜地說:“我覺得是第一種,我媽並不愛我爸。”
林閱微不好對她的家事發表意見,隻能輕輕地“嗯”了一聲,以示自己還在聽,讓她繼續說。
顧硯秋說:“證據有三,但都不確鑿,我的猜測居多。第一,就是我剛剛和你說的,她極有可能是那個促使了我爸娶賀鬆君的人;第二,根據顧飛泉的講述,他學生時代見過我媽,我媽有很大可能認識他,自然也有可能早就知道賀鬆君母子的存在了;第三,我這麼多年來對我媽媽的印象,她是一個非常……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佛,不是假的因為什麼都得不到而順其自然,而是真的對什麼都不在乎,一個人活在世上是不是多多少少要有些欲望,我有,你也有。”
純潔的小馬駒猝不及防在林閱微腦海裡崴了一下腳,她給自己換了個坐姿,正一正浪跑了的神智。
顧硯秋說:“但是她沒有,我沒有見她因為那件事情緒激動過,爸爸公司賺了第一筆大錢,或者融資成功,我考上了好學校,諸如此類的事情,我爸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我媽……也不是說無動於衷,她也會替我們開心,但是那種感覺就像,我和我爸是一家人,她是另一家,開心也隔著一層。
“她沒有自己的私人生活,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也不像你媽媽那樣有小姐妹聯係感情,和丈夫恩愛有加,偶爾還會出去度個蜜月。我爸帶她出去玩過,我聽到過幾次邀請,但她通常十回裡才答應一回,你覺得這是愛嗎?
“再有,假如一個猜測是巧合的話,那麼那麼多的巧合還會是巧合嗎?起碼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概率這個結論是真的。”
林閱微腦子裡湧現出一個問題,正想著要不要問出來,顧硯秋便和她想到了一處。
“既然她愛的不是我爸,那麼她到底愛誰?”
“也有可能她誰都不愛。”
“她確實誰都不愛。”
“什麼?”林閱微為她輕描淡寫的口氣而吃驚,這不是她媽媽麼?怎麼突然變得這麼不恭敬。
“人死如燈滅,再說愛不愛的太虛幻了,不是麼?”顧硯秋像是臨時補了句。
“……是。”林閱微想,應該還有點什麼。
沒給她思考出結果的時間,顧硯秋又說:“你還記得我姥姥嗎?上次她從輪椅上摔下來。”
“記得。”
“你記得當時我們在做什麼嗎?”
“在做什麼?”
“你回憶一下。”
回憶一下。林閱微眯了眯眼。當時顧硯秋去裡間找相簿,她負責在外麵陪著高老太太,之後顧硯秋出來了,她剛朝顧硯秋走過去,連話都沒來得及說上兩句,高老太太便在她們不遠處摔了下來。
“在做什麼……”林閱微喃喃,把那個片段來回來去地閃現,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難道是因為我們倆?”
“我想不到彆的原因。”
“為什麼?”
“我在想,她是不是把我們倆當成了什麼人,或者這一幕曾經在她麵前上演過,而她,對這一幕印象深刻,且有了心理陰影。”顧硯秋說,“還有,你說我姥姥倒下去以後,說了幾個斷斷續續的字。”
“不,在,不,爸。這幾個。”
“我們唯一能大概率肯定的是,那個‘爸’,指的應該是我已經過世的姥爺,第三個字不好猜,前兩個字隻要往那個方向想了,就迎刃而解了。”
林閱微福至心靈,平靜地說出來:“不能在一起。”
“和我想的一樣。”
“高山縣的程勇說過,他見過我媽媽去找我姥姥,但是姥姥將她趕了出來,她臉上有淚痕;養老院的方主任說,我媽半年過來看姥姥一回,好的時候非常好,大部分時候都會觸怒老太太,老太太動輒便上手,我一直想不通什麼樣的深仇大恨能讓母女反目成仇。在一個女人心目中,最重要的人都有誰?”
“丈夫和孩子。”
“是,丈夫和孩子,我姥爺死了,不知道怎麼死的,程勇問過,但是姥姥對此諱莫如深。她對死去的丈夫諱莫如深,對在外的女兒閉口不提,會是什麼理由?有一天女兒回家以後,母親大發脾氣,甚至不肯與之相認,將其趕出家門,你覺得,又會是什麼理由?”
“丈夫的死和女兒有關係?”林閱微皺眉。除了這樣,她想不出彆的聯係,兩個人都是至親至愛,舍掉哪一個都不忍心,兩個都不認,要麼是丈夫和女兒站在同一陣線,做了什麼觸怒她的事情,要麼就是一個人因另一個人,或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另一個人而死。如果是第一種,老太太不可能還在家裡擺放著顧硯秋爺爺的遺像,日日供奉。
顧硯秋沒回答這個問題,拋出了另一個問題:“你覺得會讓一個母親耿耿於懷二十多年都不能釋懷,隨便有點風吹草動都反應這麼大的事情會是什麼?她為什麼會那麼堅決地說‘不能在一起’?她搬到高山縣時已經五十來歲了,為什麼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在這個年紀背井離鄉,從她後來潦倒的生活來看,她的背井離鄉更像是被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