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沒懂我的意思,你這個讓是出於愛的本能呢還是出於不想讓事態嚴重下去無奈之下的選擇?”
“有區彆嗎?”
“當然有,第一種是自然相處達成的某個良性結果,第二種會讓矛盾累積起來,兩人的關係變得斤斤計較,你是不是老是想你讓了這麼多次,已經做得夠好了,為什麼她還不滿意?”
“我……”林閱微語塞。她是兩者兼有,如果非要說的話,第二種更多,她很怕麻煩,也從身邊人的事跡和電影裡了解到戀愛是這個世界上最麻煩的事情之一,以前的計劃就是十年之內都不要談戀愛,後來遇到了顧硯秋,幾次抵抗無法,隻能奮不顧身地投入進去。她事事要強,更在乎這段關係,要不是摸索出來自己先認錯能夠讓事態不再嚴重,她絕不會主動道歉的,也就格外看重自己的每一次退讓。
冉青青發愁道:“你這樣不行啊。”
感情裡最忌諱的就是計較,誰愛得多誰愛得少,我讓得多你讓得少,世界上沒有哪一樁愛情是完全相等的。事事計較隻能拉著這樁愛情墜入深淵。
她開始懷疑兩個人到底是怎麼走在一起的,不過動了動腦子便很好想通了,遠香近臭,兩個人從外人來看,門當戶對,知書達理,尤其是顧硯秋。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本來是天生一對的,誰知道真的在一起後會產生這麼多問題。
連冉青青都看走了眼。
林閱微:“我怎麼不行了?”
冉青青頭疼道:“你讓我想想。”她看林閱微一眼,又恨鐵不成鋼道,“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一個女兒,一點都不像你爸。”
這個林閱微承認:“對,我像你,你應該說顧硯秋不像我爸。”
冉青青無言以對。
***
顧硯秋往臉上潑了一捧入冬的涼水,鏡子裡的人臉頰上水汽氤氳,唇瓣發白,神色之間都是懨懨。
睡飽了的程歸鳶倚在門口,“發消息了沒有?”
顧硯秋望著鏡中人的臉,林閱微要是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一定會說她又是苦肉計了,幸好她現在不在這裡。顧硯秋擦乾手上的水跡,才平靜地回答程歸鳶:“沒有,她給我打電話了。”
程歸鳶饒有興致道:“那……”
顧硯秋淡淡地打斷了她:“又吵了一架。”
程歸鳶:“……”
顧硯秋路過她,進到房間裡:“確切的說,是她單方麵朝我發了一通火。”
“因為離家出走的事?”
“嗯。”
“你這對象脾氣夠火爆的。”程歸鳶笑道。
好久沒看到過這麼雞飛狗跳的愛情了,不管是在她自己,還是身邊人身上,現在的年輕人都流行快餐生活快餐愛情,一旦合不來便一拍兩散,在愛裡無儘地消耗自己,最終什麼都不能剩下。像顧硯秋和林閱微這樣明明互相傷害還要相愛的感情真的是太罕見了。
程歸鳶舔了舔唇瓣,越發好奇她們能不能修成正果了。
看著兩個棱角尖銳的人為了彼此甘願磨平自己的棱角,成為最適合彼此的人,一旦度過去這關最煎熬的過程,比她見到的那些看似契合卻暗流湧動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出問題的愛情,要更加堅定。如果度不過去,隻能說明她們倆確實不適合,但至少為了維護這段愛情拚儘全力過。
一段感情裡最重要的不是愛本身,而是教會我們要怎麼去愛一個人。
“嗯。”顧硯秋沒察覺到她的心理活動,說,“她很好,我不好,惹她生氣。”
程歸鳶感慨道:“你這濾鏡太厚了吧?”就她來看,那位林大小姐問題也不小,光這副脾氣就沒幾個人能受得了的。
顧硯秋彆了一下耳後的長發,輕輕翹起的唇角笑得很淺:“她濾鏡也很厚,不吵架的時候每天都要說我很可愛,我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可愛,她這麼說久了,連我都快相信了。”
程歸鳶誇張地捂心口:“啊,我這條單身狗的心好痛。”
顧硯秋垂了垂眼睫,微微握緊了拳:“所以我要趕緊好起來。”
程歸鳶在心裡說她太天真,似笑非笑道:“你覺得你好起來以後你們就萬事大吉了嗎?”
顧硯秋:“啊?”
有些問題得她自己親身體會才能認識到,程歸鳶選擇不戳破,笑道:“沒什麼,祝你們百合好合。上次的婚禮我都沒有到場,什麼時候補辦一個嗎?”
顧硯秋:“她現在要當明星,短時間恐怕不會公開我們的關係,所以大約要等很久。”
“明星?”程歸鳶想起來了,挑了挑眉,快控製不住自己想要看到結局的迫切。
“嗯,我去馬場就是怕她被那些二代們看上,耍些陰招,防不勝防。”
程歸鳶撩了撩長發,低著頭給自己編辮子:“擔心得有道理,不過方法有點問題,你不該那麼衝動的,你可以提前和她打聲招呼,去了以後默默觀察就行,不要打擾她。”
“我知道。”顧硯秋歎了口氣。
“但是你控製不住。”程歸鳶替她補上後一句話。
顧硯秋點頭。
程歸鳶說:“快到午飯時間了,下樓吃飯,心理醫生約的幾點?”
顧硯秋答:“下午三點。”
程歸鳶說:“行,吃完飯還能睡個午覺。”
顧硯秋心事重重的樣子。
“又在想對象了?”
“我怕她一直沒等到回複,會……”顧硯秋沒說出口。
程歸鳶打開房門,示意她先走,寬慰她道:“就一天時間,據你的描述,你們的感情沒有那麼脆弱,不是還在熱戀期嗎,沒那麼容易提那兩個字的,放心。”
顧硯秋把湧到嘴邊的一口歎氣收了回去,在彆人麵前自怨自艾始終是不好的,尤其是她大早上過來擾人清眠,更不該這樣。
“歸鳶。”顧硯秋回頭,喚了她一聲。
程歸鳶一個激靈:“乾什麼?這麼深情地呼喚我,我還以為你看上我了呢,我事先聲明啊,我喜歡身經百戰的,不喜歡你這種麻煩的戀愛新手。”顧硯秋唯一能讓她以朋友之外的身份看上的,隻有那張臉了。看彆人在愛情裡摸爬滾打的磨合有意思,輪到她她可不願意,她還是繼續她的隨遇而安。
“……”顧硯秋本來一本正經的神色被她打岔,最後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就是想說聲謝謝而已。”
程歸鳶:“應該的。”她突然將目光定在顧硯秋身上。
顧硯秋上下打量自己一遍,問:“你看什麼?”
“看一尊金光普照的菩薩,”程歸鳶沉聲誦了句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顧硯秋:“去。”
程歸鳶卻對此表現出極大的欣喜:“像這樣多好,彆老端著,你不嫌累彆人還嫌累呢。”
顧硯秋:“我端著了嗎?”
程歸鳶嘖道:“端著了,而且端得很厲害,我以前不認識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個特彆冷漠的人,敬而遠之的那種。”
“現在呢?”
“為情所困的戀愛菜鳥。”程歸鳶說完這句話,立刻腳底抹油開溜了。
“你!”
顧硯秋在原地立了一會兒,無奈地搖頭輕笑。
程歸鳶遠遠地看著她,見她“你”完之後毫無反應,歎道:“顧硯秋,你真是沒勁透了。”
沒勁的顧硯秋笑了笑。
下午三點,心理醫生辦公室門口,有意思的程歸鳶朝沒勁的顧硯秋揮了揮手,鼓勵地看著她:“為了談戀愛,積極配合醫生啊。”
顧硯秋回了她一個自信的笑容。
顧硯秋回國後因為心理壓力太大,接受過幾次心理疏導。但她自己也輔修過心理學,還差點去考了證,知道心理醫生都有些什麼套路,一直都是表麵配合,不肯把心裡話說出來。醫生給她開了藥,由於神經類藥物副作用都比較大,加上夢遊沒有大的問題,便停了藥,自己疏導自己扛過去,見效雖然慢,但總歸是在慢慢好起來。後來林閱微出現了,她靠著把所有的重心轉移到對方身上,飛速“痊愈”,其實並沒有解決根本問題,所以這次防線崩潰後反彈得格外厲害。
沒辦法了,醫生問什麼她答什麼,接受了一次深度治療。
出來的時候已經天黑了,在外麵等待的程歸鳶起身迎過來:“怎麼樣了?”
顧硯秋笑道:“見效哪有那麼快?”
程歸鳶:“笑了就是見效了啊。”
顧硯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說:“我要回家了。”
程歸鳶:“回去跪榴蓮?”
顧硯秋又哈哈笑了兩聲:“那我現在去買兩個榴蓮?”
程歸鳶跟著笑。
兩人在醫院門口分開,各回各家。
榴蓮當然是沒有買的,顧硯秋認為她和林閱微兩個人都跪著榴蓮說話不太雅觀,遂放棄了這個打算,但她買了個彆的。
進門後沒敢叫人,顧硯秋不辭而彆,對林閱微和冉青青來說都很不好,倒是冉青青見到她,滿臉慈愛地迎了上來:“回來就好。”
顧硯秋先和冉青青道了歉,才左右看看,問道:“閱微呢?”
冉青青眼神躲閃。
顧硯秋往樓上走,邊問道:“她怎麼了?”
冉青青:“她不在家。”
顧硯秋:“什麼?”
冉青青:“她中午的時候,接了公司的臨時通知,說是有個活動有個明星去不了了,讓她去救場,急忙就走了。”
顧硯秋靜了一會兒,勾了勾唇,說:“這樣。”
冉青青:“你彆生她氣啊。”
顧硯秋笑笑:“阿姨,你誤會了,我沒生她氣。”
冉青青:“那你這是……”
顧硯秋:“做飯了嗎?晚上我來做飯?您嘗嘗我的手藝?”
冉青青:“???”
然後顧硯秋就跟沒事人似的,去了廚房,端上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冉青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顧硯秋吃完後用紙巾壓了壓嘴角,等冉青青也吃完後,把碗筷收拾了上樓。
***
林閱微是臨時頂替彆人的,那個明星比她咖位高,因為私事來不了,陳萱沒辦法把她塞過來當替補,掛著無可挑剔的笑容,踩著“恨天高”站了一晚上,屋漏偏逢連夜雨,回下榻酒店的時候,不小心還把腳給崴了。
都怪顧硯秋,要不是因為她自己也不會魂不守舍。
林閱微從兜裡摸出一整個白天加晚上都沒有顧硯秋消息的手機,點開了對方的對話框,劈裡啪啦打字,點擊發送。
【兩個木:過了今天你還不聯係我我就真的不理你了!還有兩個小時到十二點!】
視頻請求在同一時間響了起來。
林閱微飛速點了接通,然後把攝像頭蒙住。
那邊也是黑屏,窸窸窣窣地響了一陣,才出來畫麵,一隻憨態可掬的玩偶兔子跪坐著,出現在了屏幕中央,懷裡抱著一張A4紙。
紙板上用黑色簽字筆寫著數個大字,太遠了看不清,但工整的字跡一看就是出自顧硯秋的手筆。
林閱微:“湊近點,看不清。”
鏡頭依言近了一點。
林閱微終於看清了,那些字寫的是:【媳婦兒我錯了,我不該離家出走】玩偶兔子被顧硯秋裹挾著,配合地做了一個合手認錯的動作。
林閱微:“……”
這又是玩的哪出兒?
A4紙被一隻手迅速抽了出去,換了一張:【看清了嗎?】
林閱微回憶著那雙手的殘影:“看清了。”
又一張:【我覺得你應該還在生我氣,所以我們先這麼交流叭】句末還跟了張萌萌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