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歸鳶繼續平靜的口吻:“我爸在忙,我替他接一下,你有什麼話我給我轉告,或者你晚點再打過來吧。”
既然這麼巧了,屈雪鬆心裡歎氣,問:“你爸沒對你怎麼樣吧?”
程歸鳶無所謂道:“沒有啊,我是他親女兒,能對我怎麼樣?就說我不知廉恥唄,罰我在家裡禁足幾天,不準出門。”
“哦。”
程歸鳶自嘲道:“就這樣?”這分自嘲倒是包含了真心在裡麵,屈雪鬆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她嗎?
屈雪鬆知道自己不該這樣,但她不知道還要怎麼樣。唯一能想到的補救的辦法,就是和程歸鳶在一起,但屈雪鬆下不了這個決心。
“嗯。”
程歸鳶忽然有點心灰意冷:“我掛了,屈老師晚安。”
“……晚安。”
聽筒裡的忙音傳來得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程歸鳶怔怔地看著被掛斷的電話,蹙眉,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程歸鳶把手機還給她爸:“謝了。”
程爸爸手托著下巴,看著她,若有所思:“你剛剛玩的是欲擒故縱嗎?還是苦肉計。”他女兒的段位看起來有點高。
“什麼欲擒故縱,我這是真情流露,我又不是個木頭,主動給她睡了兩晚她一點反應都沒有,我還不能傷心一下啊?”程歸鳶沒好氣,“我上樓了爸。”
“我讓阿姨給你做碗湯?修補一下你受傷的心靈。”
“都多晚了還喝湯,我睡覺。”
程歸鳶上樓以後帶上了自己的房門。
躺在床上有點兒生屈雪鬆的氣,這個女人,鐵石心腸嗎?今早上不是還跟她說“這次就算了”麼,沒準備好下次,說什麼這次,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她扯過被子,把頭一蒙,打算睡一覺,彆的事明天起來再想。
放在床頭櫃的手機“滴”了一下,是手機短信的係統音,這年頭還發短信的基本都是廣告,程歸鳶有點強迫症,必須把標了數字的東西都點掉,她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摸到手機,眯縫著眼睜開看垃圾短信,手指習慣性往左一滑就要刪除,險險停住。
她猛然坐了起來-
來自:【女朋友】-
內容:【你不是不知廉恥,不知廉恥的是我】
程歸鳶看了這條短信許久,嘴角往上翹了翹。
但她把手機放了回去,沒回複,就此睡了。夢裡夢到屈雪鬆答應了她的追求,兩個人雲雨巫山,程歸鳶逼著她說一些真的不知羞的話,屈雪鬆邊哭邊說,第二天早晨把自己笑醒了。
路漫漫其修遠兮,她決定換個策略。
***
武館。
老式收音機悠悠揚揚地放著昆曲。
“想著你初相見,心甜意甜,想著你乍彆前,山前水前……”
林閱微雙手握槍,挽了個槍花,槍頭往前一送,帶出呼呼風聲。
搬了把椅子聽昆曲的杜師傅一塊粉筆頭丟過來,正砸在了林閱微胳膊上,留下一道白印子:“左肩沉得太過了,重來。”而後端著紫砂壺,跟著收音機咿咿呀呀地唱,“隻愁你形單影單,又愁你衾寒枕寒……”唱到動情處還要濕潤眼眶。
這個地方仿佛世外桃源似的。
林閱微被杜師傅丟粉筆頭非但不惱,反而笑了兩聲,調整姿勢繼續練槍。
她在這裡已經快一個星期了,本來是打算隻呆一個星期就走的,杜師傅說就這麼點時間學不到什麼東西,讓她多留兩天,便多留幾天,正好湊個十天,等角色能確定下來,她再過來接著練。
顧硯秋因為臨時出差,對她在這兒多待個一天兩天沒什麼意見,還特意和她約了同時回家。
林閱微在這兒突擊了十天,早睡早起,特意和之前來時拍的一段視頻做了形體對比,果然有了明顯的不同,通俗的說就是豪放了許多,回去以後,她還要調整出最適合那個角色的體態。
她同杜師傅拜彆,踏上了回燕寧的路。
顧硯秋的飛機比她晚到,她索性沒回家,直接去了機場接人。這件事沒告訴顧硯秋,她打算給對方一個驚喜。
她知道航班,也知道到達口,提前一個小時就在那兒等著了。
聽到機場廣播,林閱微站了起來,壓了壓自己的帽簷,倒不是為了遮住自己,而是為了隱藏自己。她聚精會神地盯著到達口。
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三十分鐘也過去了。
拿行李也不要那麼久。
林閱微給顧硯秋撥了個電話。
“顧總,你下飛機了嗎?”
“下了啊,在回家路上,你到家了嗎?”
“沒有,我在機場。”
“啊?”
“我來接你機了。”
“我沒看見你啊。”
“我也沒看見你。”林閱微心裡憋著口氣,說,“還不快回來接我。”
顧硯秋讓司機把車開回來,把林閱微接上,在後座笑得停不下來。
林閱微拿眼睛涼颼颼地瞟她:“有那麼好笑嗎?”
顧硯秋輕咳了下,說:“沒有,不好笑。”
林閱微有點受傷,語氣幽幽道:“裡說的那種什麼千萬人之中看到你,是騙人的吧?那到達口才多少人,我連你人都找不著。”
顧硯秋給她找台階下:“我不也沒看見你麼。”
“你是無意的,我是有意去也沒看到。”林閱微製止了顧硯秋還要開口的話,嘖了聲,說道,“我覺得我們倆的戀愛談得太平淡了,都沒有轟轟烈烈。”
顧硯秋猜她可能是瓊瑤勁兒上來了,要麼就是受了刺激,抽風,順著她的話往下問:“你想怎麼轟轟烈烈?”
“不知道。”
顧硯秋就覺得她是太閒了,最近沒有事做,才有時間傷春悲秋,想這些問題。
林閱微一進門就被顧硯秋推抵在了門邊。
林閱微知道她要做什麼,一臉笑。
顧硯秋把她抱起來,讓她坐在鞋櫃上,雙腳懸空,歪了歪頭,俏皮地問她:“轟轟烈烈嗎?”
林閱微咬著牙,嘴唇輕顫,說:“不。”
顧硯秋將她換到了沙發上,讓她背對著她跪著,問她:“這樣轟轟烈烈嗎?”
林閱微雙腿打顫,嘴硬說:“不。”
最後浴缸裡的水起起伏伏,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閱微再也不敢說她們倆之間不轟轟烈烈了。
兩人之間的轟轟烈烈好說,彆的轟轟烈烈也要趕上來了,陳萱那裡確定了試鏡地點和時間,林閱微再次去《懷璧》劇組進行二輪試鏡。
二輪比一輪的人少了很多,總共就六個人,陳萱說都是來試女將軍這一個角色的。林閱微粗略掃了一眼,長相都是經過篩選的,沒有一眼看上去就很文弱的,有兩個林閱微還認識,都是她的前輩。
王圓圓跟她咬耳朵:“微微,我覺得這裡麵你長得最好看。”
林閱微點頭,跟她低聲說:“我也這麼覺得。”
王圓圓就悶聲笑。
林閱微也笑,她不是自戀,她確實是長得最好看的。
舒緩了一下緊張情緒,那邊出來個人,喊林閱微進去。
今天的試鏡場地大了許多,林閱微進去以後,發現弄得跟片場差不多,旁邊居然擺了兵刃架,十八般兵器都有。評委席上坐著的人裡多了張生麵孔,正是導演仇仲愷的兒子仇遠安。
林閱微目光沒有多在他身上停留,鞠躬道:“各位老師好。”
仇遠安也是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
評委記得她,笑容和煦:“林閱微是吧?”
“是的,老師。”
“你的資料上寫練過跆拳道和格鬥?”
“對,跆拳道是之前學的,格鬥和擒拿是在楊嘯導演的劇組學的。”
“楊嘯?”評委笑了,“我和他還是好朋友,挺有緣。你展示一下身手?你這個角色有很多動作戲,大部分是要親自來的。”
林閱微把視線落在兵器架上:“我可以拿杆槍嗎?”
“當然可以。”
林閱微走到兵器架前,單手握住槍杆,噌棱一聲抽了出來。摒棄掉自己在眾人麵前猶如耍猴一般的不自在,試鏡都是這樣,無實物表演在常人看起來更尷尬,但演員必須對此習以為常。
林閱微閉目深呼吸,時間在她周圍仿佛靜止,耳旁有殺伐聲響起。
《槍譜》有雲:槍,長七尺至八尺,金其鋒而木為柄,舞動時,寒星點點,銀光皪皪,潑水不能入,用以臨敵,矢石所不能催,此有槍法之始也。
她陡然睜眼,雙眸一厲,迸出寒光,手裡長|槍在半空挽了個漂亮的槍花,行雲流水般疾刺出去。刺、挑、紮、抨、纏、圈、繞、撲、點、撥,虛實相間,進銳退速。
她完全沒有當做是演練,仿佛已經身在戰場,耳邊是達達的馬蹄,奮勇殺敵的呼聲,要把這把槍舞得更快,更險,更無懈可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幾個評委眼前亮了亮,對看了一眼,竊竊私語起來。
“這個身段……”
“我覺得……”
“很難得……”
“而且她的長相很適合……”
在試鏡之前先做準備工作練一段,林閱微想得到,其他人也想得到,事實上之前進來的人也練過了,但沒有一個人有林閱微的動作這麼乾淨利落,一氣嗬成。圈子裡是很缺刀馬旦的,也就是打戲身段很漂亮的女星,可能許久都不能出一個亮眼的,這不是純粹的後天努力可以達到的。
仇遠安坐正了身子,手在麵前的紙上打了個勾。
林閱微把長|槍放了回去,微微欠了個身。
評委的笑和方才又有所不同:“你演一遍之前我給你的劇本,遠安。”
仇遠安站了起來。
林閱微知道仇遠安為什麼來了,原來是為了對戲。仇遠安朝她點了點頭,林閱微自然回以友好的眼神。
“行了,你回去等我們電話通知,好吧?”
“謝謝各位老師。”林閱微鞠躬,退了出去。
趁著下一個人還沒進來的間隙,幾個評委討論起來,語氣輕快。
“先前還打招呼說放她進來,我以為有多糟糕,看表現很好啊,這個角色就是給她準備的嘛。”
“戲感還不錯,剛剛睜眼的眼神一下就入戲了。”
“看她舞槍真是賞心悅目。”
“遠安?你怎麼不說話?”
仇遠安嗯了聲,說:“挺好的。”
“你爸呢,是個話癆,你呢,是個悶葫蘆。”一個評委笑著調侃他,仇仲愷朗聲笑,抬手示意門口的工作人員:“下一位。”
當晚,林閱微便接到通知,說試鏡通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