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歸鳶抹了把臉,把自己笑僵的麵部肌肉活動了一下,按著屈雪鬆的肩膀坐下,招呼道:“吃什麼吃什麼,人都到齊了,趕緊點菜。”
顧硯秋拿過菜單,口型問林閱微:你點我點?
林閱微犯懶,說:你點。
顧硯秋知道她的口味。
屈雪鬆則是自然地將菜單朝程歸鳶推了過去,柔聲道:“看看想吃什麼?”
林閱微聽到屈雪鬆的聲音愣了一下,抬頭四顧,差點沒反應過來是誰在說話,這個語氣也太……寵溺了吧?這還是她那個動不動就懟她的屈老師麼?
事實證明就是那個屈雪鬆。
程歸鳶硬著頭皮點餐,屈雪鬆把椅子往那邊托了點,腦袋快挨著她的腦袋,給她指:“這個蒜蓉粉絲蝦怎麼樣?”
程歸鳶:“可能有點重口?我最近想吃點清淡的。”
屈雪鬆:“炒時蔬?”
程歸鳶:“可以。”
她想,屈雪鬆是不是忘記了,上回她去片場看她,就是一起喝酒的那個晚上,她們倆共進晚餐,當時都是自己伺候她的,屈雪鬆隻需要坐在那裡當個驕傲的女王就好了。
現在的屈雪鬆仿佛陷入了自己給自己設置的誤區裡,一味地把她當成需要照顧的小孩子,而讓她自己變得無所不能的樣子,給她依靠給她安全感。可程歸鳶不想要這個,她就想屈雪鬆能夠活得隨性一些,任性一些,哪怕和她耍耍脾氣都是好的,她想疼屈雪鬆,想愛屈雪鬆。
這樣的情緒讓她身周的氣壓瞬間就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她記得剛回國那陣子,有個朋友給她介紹了一個雷厲風行的律師,她很欣賞對方在法庭上能言善辯的樣子,差點就喜歡上對方了,卻在對方對她展現出不同的一麵時候,一盆涼水從頭頂澆下來,令她望而生卻。
不不不,程歸鳶把二者分開,她們兩個人是不一樣的,喜歡是喜歡你是什麼樣,愛是愛所有樣子的你,這樣的屈雪鬆她也愛,但愛得有點委屈。
屈雪鬆見她盯著菜單的某頁遲遲不動,敏感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程歸鳶往後翻了下,把菜單推回去,“你來點吧,我不知道吃什麼。”她決定晚上回去和她聊聊這個問題。
這樣明顯是依賴的舉動再次取悅了屈雪鬆,屈雪鬆更加熱衷於一道一道地問她吃什麼,程歸鳶竭力維持著臉上的笑,沒讓它垮下來。
這裡磕磕絆絆,林顧二人卻是很快點好了,顧硯秋和林閱微確認了一下,把菜單按下,等另外兩人點好,再叫服務員。
程歸鳶低聲催促道:“隨便吃點就行了。”
屈雪鬆頭也沒抬:“怎麼能隨……”
程歸鳶手指頭戳了戳她的胳膊,示意另外兩人在等著,屈雪鬆又低聲問了她兩句,確定了最後的菜式。
等上菜的階段,四人間的氣氛莫名有些低迷。
局子到底是程歸鳶攢的,作為東道主,她先開口了:“哎我想起來,前天晚上的事情,這麼大個烏龍,要不我們回顧一下?”
三個人都露出笑來,眼神交流過後,屈雪鬆說:“我之前不是不知道林閱微和顧總的關係麼,看顧總那麼關照她,她結婚的事情在網上人儘皆知,以為是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了,就跟了上去,結果惹出了笑話。”
顧硯秋適時地舉起手裡的茶杯,給她台階下的同時表達了自己的感謝:“屈老師說笑了,我們沒公開,誤會是正常的,還得謝謝你這麼為微微考慮,我一直不放心她混娛樂圈,圈子裡有你幫襯著我放心多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屈雪鬆和她遙遙碰了下杯,笑著說:“你們瞞得真夠嚴實的,林閱微也是,藏著掖著,一點兒風聲都不透露。”
林閱微吐了吐舌頭,賣乖道:“我本來是想找個機會正式介紹給你認識的,誰知道沒等著機會,先機緣巧合碰上了,還鬨出這麼大的烏龍。”她說著也敬屈雪鬆茶。
屈雪鬆笑望她二人:“乾什麼?這是要灌我?”
程歸鳶見狀插話道:“要喝酒嗎?喝茶沒什麼意思。”
屈雪鬆:“好啊,正好我是帶司機來的。”
程歸鳶:“你待會兒回劇組那邊的酒店?”
屈雪鬆:“對啊。”
程歸鳶撇嘴,情緒很淡地說:“喔。”
屈雪鬆軟語哄她:“我明天要早起拍戲。”
程歸鳶看她一眼,善解人意道:“知道你要拍戲嘛,我就是隨便矯情一下,不用放在心上。”
屈雪鬆笑了笑:“乖。”
林閱微掩唇咳了咳,揶揄道:“這兒還有人呢屈老師,要打情罵俏關起家門來。”
屈雪鬆赧然地摸了摸耳垂,轉移話題:“讓上酒吧?”
程歸鳶手方一動,屈雪鬆便按了桌上的鈴。
顧硯秋看看她們兩個,眼底浮現出一絲狐疑來,好像程歸鳶這副樣子也不完全是裝的?有兩分真情流露的意思。算了,她小學生戀愛階段還是不要推測了,看不懂。
話匣子打開以後氛圍就活躍不少,程歸鳶鬆了口氣。
接著便是上酒上菜,四個人的天其實不太好聊,不知怎麼就變成屈雪鬆和顧硯秋在說話,另外兩個打醬油,偶爾才插一嘴。
菜過五味,顧硯秋去旁邊接了個電話,回來以後就皺緊了眉頭。
和她火速建立起友誼的屈雪鬆問道:“怎麼了?”
顧硯秋說:“朋友和她女朋友吵架了。”她愁眉緊鎖,表情分明是希望能繼續問下去。
飯桌上什麼都能聊,屈雪鬆沒什麼顧忌地順著問道:“為什麼啊?”
顧硯秋說:“是這樣的,我朋友交往過好幾任女朋友,但她現在這個女朋友是個保守的,她怕她介意,所以就一直瞞著沒說,被發現了,就吵起來了。”
程歸鳶心裡咯噔一下,倏地抬起眼睛。
林閱微夾菜的動作跟著頓了下,非常局外人地跟著八卦:“然後呢?”
顧硯秋說:“然後她就給我打電話了啊,我說我在吃飯,晚上回去再說。”她很自然地將話題延伸開,先問的林閱微,玩笑的語氣,“我要是有好多前女友,你怎麼辦?”
林閱微說:“那我就打斷你的腿。”
屈雪鬆笑:“你原來這麼凶的嗎?”
林閱微張牙舞爪,做了個“超凶”的表情,衝顧硯秋呲牙:“怕不怕?”
顧硯秋配合地做了個“超怕”,接著笑問屈雪鬆:“雪鬆姐,要是你的話你怎麼辦?”她和屈雪鬆聊得投緣,連稱呼都換了。
屈雪鬆完全沒聯想到這個話題的深意,笑意未減,莞爾道:“為什麼要吵架啊?要是我的話,應該會直接分手,談戀愛還是要誠實,害怕對方介意不是欺騙的理由。”
她沒注意到身旁的戀人臉色白了一下。
顧硯秋本來是打算四個人都回答一遍這個問題,但看程歸鳶臉色不好,引到她身上反而會讓屈雪鬆起疑,她克製著自己不去看程歸鳶,自顧自起了一個有關聯的話題。
“雪鬆姐,你有沒有發現現在這個社會上好多人越來越開放了,尤其是我在國外的時候,朋友都是特彆喜歡外麵玩的,男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反倒是我這個不出去泡吧的,顯得格格不入。”
“時代不一樣了,觀念不同,很正常。”屈雪鬆口吻輕鬆。
程歸鳶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可她這口氣鬆得太早了。
屈雪鬆給程歸鳶盛了碗湯放在她麵前,轉過臉麵對顧硯秋說:“雖然很多人這樣,觀念開放也無所謂對錯,但我自己是不喜歡這樣的。”
顧硯秋說:“我也是,我在國外的時候就有不少喜歡玩的朋友追我,也有非常認真的,宛如洗心革麵,但是我以前見過他們玩的樣子,總覺得不靠譜。”
屈雪鬆說起這個很有共同話題,失笑道:“對,我想想以前都頭疼,追我的也是,都是那些喜歡玩兒的二代和一代,還尤其喜歡窮追猛打。”
一槍跟著一槍躺的程歸鳶手指輕顫,咬住下唇,快握不穩勺子了。
“喂喂喂,二位女士。”林閱微出來打圓場,指節扣著桌子,勾唇笑道,“你們倆當著我們倆的麵聊以前被追求的經曆,這合適嗎?”她衝屈雪鬆努了努下巴,“屈老師,你女朋友看起來很不高興啊。”
屈雪鬆一看,程歸鳶臉色果然難看極了,心裡一慌,連忙打住:“不說了不說了。”
顧硯秋把鍋攬到自己頭上,說:“賴我,開了個不好的頭,我自罰一杯。”她仰頭灌了杯酒。
屈雪鬆柔聲哄了程歸鳶幾句,程歸鳶臉色才漸漸好轉,笑容看起來還是有些勉強。
飯局結束,四人兩兩分開。
屈雪鬆放心不下程歸鳶,說:“要不你去我那兒吧?”
“那兒是哪兒?”程歸鳶精神恍惚。
“我住的房子。”酒店人多眼雜,她這麼晚回去還帶個人,明天緋聞就傳遍了。
“不要了,你直接回去吧,明天不是拍戲麼?”
“你的臉白成這樣,我很擔心你。”
程歸鳶一頓,彎著眼睛笑:“我就是喝酒喝多了而已,彆人是臉紅,我是臉白。”
“真的?”屈雪鬆皺著眉頭。
“真的。”程歸鳶點點頭。
“你和我保證。”
“我保證。”程歸鳶乖巧道。
屈雪鬆把她送上司機的車,叮囑她:“到家給我回個消息。”
“知道啦,你也是。”
屈雪鬆目送她離開,才上了自己的車,朝著相反的方向駛去。
林閱微和顧硯秋一前一後地坐進後座,司機聽了吩咐便驅車朝家裡去。
林閱微坐正,目視前方,突然清了清嗓子,陰腔怪調道:“顧總桃花運很旺嘛,在國外被富二代們包圍的感覺怎麼樣?”
顧硯秋失笑:“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沒搭理人家,而且一般人也不敢來招惹我。你明知道我是故意說給屈雪鬆聽的。”
林閱微歪了歪頭,好奇地問:“顧總,你真的有那麼多騙女朋友說自己沒有前任,清清白白的朋友嗎?”
“你猜?”
顧硯秋一個揚眉,將兜裡的手機摸了出來,交到她手上。
林閱微解了鎖,點開通話記錄,最近一條是今天下午五點和程歸鳶通話的那條。
——也就是說,她今晚根本就沒有接到過所謂朋友的電話,包括後麵的那些話都是她為了試探屈雪鬆說的,林閱微即便知道內情,都差點被她逼真的演技騙過了。
林閱微把手機還給她,嘖嘖道:“顧總不出道真的可惜了,要不你考慮一下去演戲吧?”
顧硯秋擺手,正色道:“不了,我還是比較喜歡做你背後的女人。”
林閱微笑得停不下來。
顧硯秋把她摟過來,讓她趴在自己懷裡笑,聲音從林閱微頭頂傳下來:“總之,能做的我都做了,能說的我也說了,身為朋友,隻能到這裡了,以後如何,看她的造化。”
林閱微仰頭,眨眼:“你這樣好像菩薩。”
顧硯秋撥了撥腕上的佛珠,低頭,眉目悲憫地看她。
林閱微哈哈說:“更像了。”
顧硯秋屈指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對菩薩不敬,是要受罰的。”
“罰什麼?”林閱微問。
顧硯秋眯眼,嚴肅地說:“罰你晚上跪著。”
林閱微秒懂,樂不可支:“好的好的。”
她們這裡歡聲笑語,程歸鳶那裡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她回來以後和屈雪鬆知會了一聲,屈雪鬆和她通了個三分鐘的電話,就睡覺了。程歸鳶睜著眼睛,淩晨三點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屈雪鬆第二天的戲比較早,早上五點就起來了,打算去片場,剛走到車門前,包裡的手機鈴聲就尖銳地叫了起來。
屈雪鬆一看來電顯示,一步撤了回來,走遠了幾步,才接起來,含笑開口:“怎麼起——”
話音未完,便被裡麵急促的呼吸聲攥住了心臟,屈雪鬆焦急道:“小鳶?”
程歸鳶滿頭冷汗,哆嗦著說:“我、我做了個噩夢。”
“夢見什麼了?”
“夢見……”程歸鳶咽了咽乾澀的喉嚨,艱難啟口,“你要和我分手。”
“夢都是反的。”
“那你保證,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和我提分手。”程歸鳶想要一個承諾。
屈雪鬆莞爾一笑,溫柔應:“好,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