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雪鬆眉梢幾不可察地往上挑了一下。
即使在一進門的時候她就從人群裡找到了程歸鳶, 卻無法抑製第二次被她驚豔。程歸鳶約莫是精心準備過才來的,不說她一襲極顯身材的露背長裙,屈雪鬆的目光略微艱難地從她胸前移到了臉上, 眼睛、鼻梁、臉形, 五官的優點完全被細致地表現出來,尤其是嘴唇,咬唇妝, 內深外淺,看起來很好親的樣子。
屈雪鬆不動聲色地轉了下視線,再移回來。
程歸鳶對上她的目光,笑了一笑。
屈雪鬆心跳猛地加速,抿了口酒,將湧到喉嚨口的心臟咽了回去, 擺出一副淡然的麵孔。
打量間,程歸鳶已經走近她了,言笑晏晏地朝她打招呼:“屈老師。”
屈雪鬆頷首:“程小姐。”
不見親密, 卻也不見生疏, 隱隱地還有一絲竭力抑製的上揚。
程歸鳶越發覺得自己能夠早日想通實在太好了, 否則真不知道要錯過多少。
程歸鳶手裡的杯子碰了碰她的香檳杯, 說:“電視劇能夠大火,還要謝謝屈老師。”
屈雪鬆和她打官腔:“哪裡,是所有人的努力。”
程歸鳶眨了眨眼皮, 突然說:“也包括我嗎?”
屈雪鬆一愣,接著便是一笑:“自然。”
程歸鳶作思考狀:“可是我好像什麼都沒有做呢, 屈姐……老師能不能給我提示一下,好讓我高興高興。”
屈雪鬆被她沒出口的那句姐姐撩動了一下心弦,很快鎮定道:“你……大概是錦鯉加持,現在網上挺流行這個的。”
“你太可愛了吧。”程歸鳶忍俊不禁,極長的睫毛因為笑容微微顫動,像是競相追逐的一雙花蝶。
屈雪鬆:“……”
程歸鳶稍微收斂了一下,眉眼依舊是飛揚的樣子:“不好意思,失禮了。”
不過屈雪鬆可看不出她覺得自己有多失禮。
但屈雪鬆沒生氣,反而多看了她兩眼。脫離了本來的固有印象,她發現眼前這個人確實很迷人,撩頭發的樣子,展顏歡笑的樣子,顧盼神飛的樣子,浪麼,確實是浪,舉手投足就看得出來。
屈雪鬆奇怪,先前自己怎麼就沒發現呢?
“屈老師?”
屈雪鬆被突如其來的熱氣激得一偏頭,不知何時程歸鳶已經逼近了她耳畔,那雙薄唇就貼在她耳邊說話,婉轉清沉。
淡淡的緋紅從她薄白的脖頸洇漫到臉頰,屈雪鬆微惱:“你……”
程歸鳶眸中情緒流轉,含笑道:“失禮了。”
屈雪鬆接不出下文,蹬著高跟鞋走了,有點兒落荒而逃的意思。
程歸鳶看著她的背影笑,饒有興致地晃了晃酒杯,低頭抿了一口酒液,動作很慢很慢,好像品的不是酒,而是她目光中央的那個人,一分一毫,絲絲入口。
程歸鳶勾著唇角,等屈雪鬆被人擋住才輕輕嘖了一聲,打算遊入人群。剛轉個身,便瞧見林閱微收回看她的眼光,程歸鳶略一思忖,小腿一邁,朝林閱微走了過去。
林閱微正垂目聆聽劇組一位前輩的教誨,端的是溫良恭儉讓,程歸鳶等她和人家聊完才過去,輕輕懟了一下對方的肩膀:“哎。”
林閱微因為屈雪鬆對程歸鳶沒好感,甚至有一絲害怕,太騷了,還喜歡調戲她。礙於顧硯秋,一直是保持著能避則避,避不開就死活要拉顧硯秋一起的態度。
現在顧硯秋不在,林閱微心裡有點摸不到底。
程歸鳶以前是越看林閱微越好玩兒,她年紀小,又是顧硯秋老婆,不逗白不逗,現在是越看她越不得勁兒,心裡知道她和屈雪鬆是妯娌關係,但是屈雪鬆現在沒答應她,她都沒法兒從屈雪鬆那兒得到點安全感,隻能把靶子對準林閱微。
剛走出幾步,程歸鳶隨身的小坤包裡手機震了一下,程歸鳶停下腳步,低頭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顧硯秋:【離我老婆三尺以外】
程歸鳶:“……”
她難以置信地看了林閱微一眼,這什麼人啊,還帶告狀的?
程歸鳶一腳跨出去。
顧硯秋接著消息又叮了過來:【聽到沒有?】
程歸鳶把邁出一小步的腳收了回去,撇嘴道:【聽到了】
她意難平,打字道:【我上次還給你老婆拉資源了,你們倆就是這麼對我的?】
顧硯秋:【開會呢,晚點說】
程歸鳶:“!!!”
程歸鳶:【我服了你了】
顧硯秋看一眼亮起屏幕的手機,沒再點開,她淡淡掃了眼正在做彙報工作的某部門主管:“怎麼停了?繼續。”
該主管又滔滔不絕地彙報起來。
負責做會議記錄的林至心裡歎了口氣,一心二用地思索,他不知道顧總這樣一邊磕著自己和明星同人文一邊和老婆恩恩愛愛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
他聽了顧硯秋的吩咐去網站上找寫手定製同人文,找了幾個看起來挺靠譜的,去微博發私信:你好,我是林閱微和顧硯秋的cp粉,請問這裡接受同人文寫作定製嗎?
林至還是有點腦子的,打著顧硯秋的旗號除非他不想活了,於是就假借了cp粉的名義。
一共找了十個寫手,七個回了一串問號:你說啥?
有一個比較平易近人的,還和他閒話嘮嗑:【不是我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磕這對cp的cp粉,無意冒犯,印象中這兩個人好像搭不上關係?】
林至:【我就是喜歡這種人設,總裁X小明星】
寫手回:【好嘞,但是我平時要碼字更新的啊】
林至:【不白寫,你稿費多少,同人定製給雙倍】
寫手:【……】
一分鐘後,對方:【真的?】
林至:【當然是真的,越多越好,你要是寫不過來,可以喊上你基友,有錢一起賺】
就這麼的,林至網羅到了一波給顧硯秋定製同人的寫手,但是質量他是要考察的,他未婚妻資深cp粉,苟過各種cp,看過各種同人,翻著花兒地給顧硯秋寫。
一段時間內,不,隻要顧硯秋願意一直供著,這群人就能一直給她寫。
回到現實,林至看著神色淡然的顧硯秋,再次陷入這個疑問:是什麼心理呢?
這些天顧飛泉也挺犯愁的,他一開始擔心顧硯秋會走上歪路,跑去和女明星七搞八搞,後來關注了一段時間,發覺顧硯秋挺老實,放心了,沒過多久,林閱微和屈雪鬆的緋聞就傳得沸沸揚揚,有鼻子有眼的。
顧飛泉就納了悶了,這屈雪鬆是有什麼魔力,先是顧硯秋,再是林閱微,這對夫妻怎麼就都栽在對方頭上了呢。他接著又腦補了一場大戲,該不會是林閱微發現顧硯秋對屈雪鬆起了心思,她就故意去接近對方意圖報複,或者是假戲真做了?
嘶——
顧飛泉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形勢要是這麼發展的話,他可怎麼挽回啊。
會議結束以後,顧飛泉沒回自己辦公室,而是搭電梯上了樓。離顧硯秋拿回公司過了將近一年,她已經把公司的權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上,不必再和顧飛泉演兄妹反目的戲碼,林至對顧飛泉的態度好了很多:“顧少,您怎麼來了?”
顧飛泉說:“我找一下顧董,你忙吧,我自己過去。”
林至:“好的。”
顧飛泉敲開了顧硯秋辦公室的門,顧硯秋在打電話,向他做了一個“先坐”的手勢。等她講完電話,顧飛泉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知道林閱微和屈雪鬆的事情嗎?”
顧硯秋:“啊?什麼事?”
顧飛泉說:“就是緋聞啊。”
顧硯秋淡笑:“我知道,都是假的。”
顧飛泉盯著她,頗有幾分嚴肅地問:“你真的覺得都是假的嗎?”
顧硯秋挑眉,反問:“那不然?”
有的話涉及家事,顧飛泉不樂意攤開來說得那麼清楚,怕她沒麵子,點到為止,上回她和屈雪鬆也是,曖曖昧昧,顧飛泉也是提了一句。
現在顧飛泉覺得自己有必要說清楚讓她有點危機感。感情是需要維係的,尤其是娛樂圈那麼個大染缸,她心這麼大,遲早要出事兒。
顧飛泉心裡歎了口氣,覺得自己不像是她哥,像是她爹,還是她和林閱微兩個人的爹,一會兒操心這個一會兒操心那個。
顧飛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正色道:“我覺得你還是注意點好。”
顧硯秋被他一本正經的神色逗笑了,放下鋼筆,往椅子裡靠了靠,懶聲道:“注意什麼?”
顧飛泉:“你先前是不是打算追屈雪鬆來著?”
顧硯秋差點兒給他這一句震聾了,色變道:“你說什麼?”
十分鐘後,顧飛泉漲紅著臉坐在沙發上:“原、原來是這樣,是我誤解了。”
顧硯秋跟他說她有個閨蜜,那閨蜜他還見過,叫程歸鳶,程歸鳶和屈雪鬆是一對兒,上次她在慈善晚會上的舉動完全是為了幫朋友,至於林閱微和屈雪鬆那完全是好朋友關係,比真金還真。
顧飛泉無論如何坐不下去了,隻想給自己找個地洞埋進去,他這整天跟老媽子一樣提心吊膽,到底都是在操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心?!
顧飛泉逃也似的跑了,顧硯秋看著他的背影發笑。
顧硯秋拿起手機,從通訊錄裡翻了個名字出來,含笑打字:【大狗今天鬨了個烏龍,有點受傷,要去安慰嗎?】
對方回複:【[OK]】
***
慶功宴還在繼續,顧硯秋下班她們那邊才準備開席。林閱微和屈雪鬆、秦黎、導演以及幾個重要演員一桌,程歸鳶好不容易要到了隔壁一桌的位置,眼睛的角度看過去和屈雪鬆隔著一個二個三個人頭,總的來說全擋住了。
劇組當時拍攝的氣氛就很好,電視劇成績也不俗,慶功宴上大家夥就放得開多了。剛開動沒多久,席間的人就走動起來,三三兩兩地在一起聊天喝酒。
屈雪鬆沒動,她就安安靜靜地吃著她的菜,一小口一小口用勺子喝湯,因為擋著的人走了,程歸鳶好歹能看到她一個側臉。
有人過來敬酒,要是同輩兒,坐在她身邊的林閱微就替屈雪鬆擋一下,若是前輩,林閱微不好擋的,屈雪鬆才自己淺淺地抿一下。
她胃不好。
程歸鳶看林閱微順眼了許多,在心裡將她方才告狀的仇清了。
等場麵再活絡了些,程歸鳶眼珠轉了幾轉,動了,她沒拿酒,端著自己的碗過去了,就跟以前鄉下有些民風淳樸的村子一樣,一到飯點兒,鄰裡鄰居熱情得都能端著碗互相蹭對方家裡的菜。
程歸鳶坐在了屈雪鬆旁邊空出的位置上,屈雪鬆斜睨她一眼沒說話。
程歸鳶往她碗裡瞧,故意非常浮誇地說:“哎,你這個丸子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
林閱微看不過眼地離開座位走開了,反正有程歸鳶在,比她還能擋酒。
屈雪鬆說瞟了眼桌上,說:“你自己夾一個嘗嘗。”
程歸鳶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肉丸盤子,說:“我想吃鱸魚,那個是鱸魚吧,太遠了夠不著,屈老師搭把筷子?”
屈雪鬆說:“那邊沒人,你自己坐過去。”
程歸鳶一隻手撐著臉頰,望著她笑。
屈雪鬆吃自己的,不理會她。
程歸鳶半點不介意,笑吟吟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讓我想起了一個詞。”
屈雪鬆哦了聲:“不想聽。”
程歸鳶笑出聲:“那我就不說了,我在心裡想著。”
“雪鬆姐……”彆桌繞過來一個看起來年紀輕輕外貌端正的男生,應該是個小演員,過來敬酒,敬酒詞還沒出口,程歸鳶順手取了手旁的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仰頭喝了一口。
小演員目瞪口呆。
他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屈雪鬆的杯子吧?!
不是說屈林才是真的嗎?這又是何方神聖?
屈雪鬆兩句話把小演員打發走了,扭頭輕輕瞪了程歸鳶一眼。程歸鳶恍然大悟,立刻無辜臉:“我剛剛沒注意,以為是我自己的。”
屈雪鬆信她才有鬼。
程歸鳶挨過去,問:“你不生氣嗎?”
屈雪鬆光聽她說話已經需要極大的意誌力克製不去回應了,對侵入她呼吸熟悉的花果香更是無力抵抗,她放下碗筷站了起來,把酒杯端了回來,往其他席上去了。
等她回來,程歸鳶正用她的碗筷吃得不亦樂乎,還有她的勺子、茶杯一個都沒放過。
屈雪鬆:“……”
程歸鳶剛把鱸魚刺挑出來,打算吃掉的前一秒瞥見了屈雪鬆的身影,手托在魚肉下方往她嘴邊喂了過去:“啊。”
屈雪鬆神色默然,雙唇緊閉。
程歸鳶自己吃了,用紙巾擦擦嘴,先斬後奏地彙報道:“屈老師,我用了你的碗筷,不介意吧?”
屈雪鬆偏頭抿開唇邊笑意。
程歸鳶乘勝追擊道:“屈老師,你今晚上有空嗎?”
屈雪鬆審慎地打量了她一眼。
程歸鳶解釋道:“我就是想約你散個步,沒想乾彆的。”
屈雪鬆冷聲道:“沒空。”
程歸鳶笑道:“好的好的。”
屈雪鬆奇怪,她剛剛說的話難道不是拒絕嗎?為什麼程歸鳶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程歸鳶則是在開心屈雪鬆沒這麼輕易答應她。經過她的細致觀察,她現在完全不擔心屈雪鬆會不接受她,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讓屈雪鬆好好認識認識自己。
特彆是看著屈雪鬆明明想跟她說話卻還要忍著不說,是一種極大的樂趣。
程歸鳶跟個小跟屁蟲似的跟在屈雪鬆後頭,屈雪鬆不搭理她,隻當作沒看見,直到她往一個方向走去,走了幾步,站住,說:“我要去洗手間,你也去?”
程歸鳶立馬道:“去。”
洗手間裡有彆人,看到她們兩個,打了個招呼,屈雪鬆神色淡淡,程歸鳶許是心情好,分外熱情,順嘴就誇了對方一句,哄得對方喜笑顏開。她完全是下意識的,誇完了才想起來去看屈雪鬆,屈雪鬆臉色不明顯地沉了下。
說時遲那時快,程歸鳶照著自己的嘴就來了一巴掌,罵道:“叫你嘴快。”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屈雪鬆扣住了腕子,斥道:“你乾什麼?!”
程歸鳶低頭道:“說錯話了,懲罰我自己。”
屈雪鬆問她:“你說錯什麼話了?”
程歸鳶認錯道:“我不該誇她。”
屈雪鬆笑了一聲。
程歸鳶抬頭:“你笑什麼?”
屈雪鬆咳了聲,說:“沒什麼。”
她要繞過她離開,被程歸鳶一隻手摟過腰,屈雪鬆低頭掃她手一眼,程歸鳶把手鬆開,改為握著她手腕,軟語道:“有話跟我說嘛,不然我惹你生氣了怎麼辦?”
屈雪鬆說:“沒有生氣。”又說,“鬆開。”
程歸鳶覷著她的神色,確實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便將她放開了。屈雪鬆去拉隔間門,突然腳步頓住,帶著一點笑意語氣上揚道:“我是覺得,你剛剛扇自己巴掌的樣子很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