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所料不錯,周帝的計謀一箭三雕,卻也陰狠毒辣,若說長嶺馬道伏擊還算常人所能接受,即使最後鎮國將軍兵敗,不肯被俘自裁身亡,但也無可厚非。
可墳林坑殺實在太過陰狠,即使如今大周大部分貴族和官員都是靈師,可他們對皇靈院這般手段也是忌憚的很,尤其是皇帝下令坑殺的時候,那裡頭可還有朝廷兵馬。
墳林坑殺一戰後,朝堂之上忽然少了反對的聲音,皇帝沾沾自喜,殊不知大臣私底下議論紛紛,芥蒂橫生。
身為京城指揮使的曹錯,便是心生忌憚的大臣之一。
曹錯出生不高,在先帝時期才慢慢冒頭,靠著一身天賦和靈力一步步走到京城指揮使的位置,可想而知,他是先帝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
先帝禪位為太上皇之後,曹錯便察覺新帝對自己掌控京城禁衛軍有所不滿,心底思慮起脫身的法子來。
原本蠻族來襲,曹錯便該是那個率軍前往墳林,抵禦蠻軍的人。
幸好那檔口他吃錯了東西上吐下瀉不能成行,陰差陽錯留下了一條性命,過後,曹錯每每想起墳林坑殺一事,便覺得自己的腦袋上吊著利劍。
那一日起,曹錯便抱病不出。
“老爺,有人求見。”下人稟報。
曹錯皺眉:“何人?”
“瑞山王。”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曹錯臉色大變,等見到使者,他冷笑道:“瑞山王好大的膽子,竟還敢派人入京。”
使者微微笑道:“瑞山王行的端做的正,無愧於田地,有何不敢?”
“你就不怕本官上報陛下?”
“曹大人這麼做,無異於自斷生路。”
曹錯冷笑起來:“胡言亂語,趙懷不入京勤王,反倒汙蔑陛下,可見早就心存反意,如今他已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本官若與他沆瀣一氣,才是自斷生路。”
“是非功過自在人心,天底下的事情,也不是任由皇帝一張嘴便可顛倒黑白。”
曹錯眯了眯眼睛,趙懷將皇帝與蠻族勾結突襲瑞山的事情傳得到處都是,皇帝又在朝堂上痛罵趙懷叛國逆賊,他身為京城指揮使自然知道真相。
可真相是什麼,無足輕重。
曹錯冷笑一聲,隻說道:“你今日前來,總不會是為瑞山王道不平?”
使者笑著說道:“曹大人難道還不知已經大難臨頭?”
“周帝殘虐不仁、暴戾成性,論私豪橫跋扈、驕奢淫逸,論公嫉賢妒能、濫用奸佞,這倒也罷了,如今看來,他竟是連先帝心腹也一個都容不下。”
“曹大人難道不知,墳林坑殺想要對付的可還有你這一份。”
“隻是不知逃過了這次,還能不能逃過第二次。”
“曹大人,一個時時刻刻想要你性命的皇帝,真的值得你忠誠守護嗎?”
“其實王爺與大人同是天涯淪落人,王爺從未有不臣之心,皇帝卻不依不饒,王爺如今奮起反抗也是被逼無奈啊……”
“正因為如此,王爺才不舍曹大人這般良才落到淒慘下場,特意前來提醒。”
“大人,可能體會王爺苦心?”
一句句誅心之語,讓曹錯的心一點點開始失衡,雙眼之中閃爍著猶豫不定。
而很快,皇帝的一道命令,便讓曹錯下定了決心。
【奉天成運皇帝,詔曰:京城指揮使曹錯率軍趕赴墳林,追擊蠻軍。】
接下命令的曹錯咬碎了牙根,一掌擊碎了石桌:“欺人太甚!”
他已經抱病不出心有退意,皇帝卻還不放過他,墳林是什麼地方,皇靈院那群靈師可還都留在那裡,這跟讓他去送死有什麼區彆。
曹錯眼底閃動著怒火,忽然冷笑起來:“好,這可是你逼我的。”
曹錯心底認定了皇帝有心加害,讓他去墳林送死,卻不知這也是皇帝的無奈之舉。
若按照周帝的計劃,瑞山王趙懷就該死在長嶺馬道伏擊中,但誰想到趙懷沒死,他的老丈人兼親信鎮國將軍反倒是送了命。
於是才有了瑞山王率軍回援,甚至還將蠻族大軍殺得精光,連蠻族大皇子都被俘虜了。
幸虧墳林那邊還算順利,皇靈院那老不死的還算有幾分本事,不枉他將皇子公主都送了過去,一日星隕,蒙王與蠻族都元氣大傷。
一石二鳥,終歸沒有一箭三雕來的痛快。
皇帝還想乘勝追擊,這時候才發現情況不好,國庫空虛先不提,各方指揮使眼見墳林慘案,竟敢抗旨不尊,故意拖拉就是不進京。
偏偏皇靈院的人一直停留在墳林沒回來,皇帝連發好幾封信都沒有回應,讓他忍不住擔心起是不是出事了。
皇帝有心派人查看,卻又差使不動那些裝傻充愣就是不進京的指揮使,心中又氣又惱。
如此一來,皇帝手中一時沒有了可用大軍,這才想起了被閒置的曹錯。
在皇帝看來,他願意給曹錯繼續帶兵的機會,那是天大的恩賜,畢竟曹錯出生平民,若不是他們父子倆的看重哪裡會有今日。
皇帝高高在上,哪裡想過曹錯也有反噬之日。
皇帝所謂的機會,在曹錯的眼中就是催命符!
另有趙懷在暗地裡推波助瀾,大肆宣揚皇帝心狠手辣,誅殺忠臣的行徑,將墳林慘案大書特書,以至於各地指揮使都被嚇得膽戰心驚,不敢入京。
於是便有了曹錯率軍出發之後,不但沒去墳林,卻轉道去了家鄉淮北,以淮北土匪橫行受阻為由,直接停在了這個地方!
明眼人都知道曹錯的打算,奈何他就是不走,如此恐懼皇帝之舉,倒是將趙懷宣揚的罪行都坐實了,畢竟誰能比京城指揮使更知道朝廷的底細。
宮中皇帝氣得當庭咒罵,看著低頭沉默的文武百官,皇帝這才猛然驚醒過來,墳林坑殺不但沒讓他坐穩皇位,反倒是將他推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皇帝陰沉著臉退朝,轉身就去了皇靈院。
皇靈院建造在最為寬闊宏偉的地方,按理來說日曬充足,該是溫暖的所在。
但皇帝一走進院子便冷得打了個哆嗦,他皺著眉頭,徑直穿過院子來到一個祠堂。
祠堂裡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即使是皇帝也露出幾分不適,尤其是想到這些血腥味的來源他心底更加難堪,捂著口鼻走到靈位之前。
一咬牙,皇帝咬破手指尖,將血滴落在靈位前的一尊小銅像上。
許久,銅像微微泛著紅光:“何事?”
即使明知對方看不到自己,皇帝也低頭表示尊敬:“老祖宗,您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嗯?”
“侄孫不是故意打擾老祖宗清修,隻是最近朝堂不穩,瑞山王與蒙王自立造反,各地指揮使也不聽話入京勤王,侄孫盼著老祖宗回來主持大局。”
誰知那頭隻是嗤笑:“廢物!”
皇帝露出幾分難堪。
下一刻,另一頭傳來生意:“想坐穩皇位,就多送幾個小輩過來。”
紅色霧氣迅速消失,根本沒給皇帝再說話的機會。
皇帝臉色陰沉無比,陰狠的盯著那尊小像,半晌卻又狠下心來,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其他人死,總比他這個皇帝死了要好。
小輩?現在哪裡還有小輩。
皇帝猛然想起皇後和消失的嫡子,眼底閃過一絲狠辣:“先把旁支送過去,若還不夠,就得找找那孩子藏在了哪裡!皇後……換一個就是了。”
在皇帝眼中,皇靈院便是無所不能,連蠻族和蒙王都能以星隕來解決。
殊不知千裡之外,墳林殺地,紅衣靈師剛掐斷通信,便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隻見他落座在黑紅色的血霧之中,如有人瞧見他此刻的模樣,定然會大吃一驚。
墳林坑殺一事後,濃重的怨氣將周圍的生靈絞殺一空,成了絕境,可現在墳林最核心的地方居然坐著一個男人。
紅衣男人看著不過二十出頭,與皇帝有幾分相似,正是與他爭奪皇位二十餘年的三皇子。
三皇子也是養尊處優的人物,此刻白皙的肌膚上卻爬滿了黑色的紋路,帶著不詳之氣。
他擦去嘴角血漬,眼底滿是冷意:“趙鴻、趙懷,你們害我好苦。”
若知道趙鴻為子孫留下此等厲害招式,那一日他一定不會托大動手,害得當場反噬不說,當時的那具軀殼立刻不能用了。
他不得不換成了三皇子的這一具身體才勉強支撐下來,但先是反噬,後又換身,沒等修養好又有蒙王派人火燒皇靈院,害得他傷上加傷。
更可恨的是,趙鴻留下的那一道傷口反反複複,竟是一直沒痊愈。
直到這一刻,男人才懊悔不聽組訓,他不該自視甚高,不把瑞山放在眼中,忘了趙鴻當年的威風赫赫。
如今後悔也遲了,他想儘辦法,卻還有一道傷糾纏著他,吞噬著他的靈力,讓他一日日虛弱下去,可以預料,若不能完全根治,他遲早都得死。
苟活多年,男人最怕的就是死。
皇帝以為皇靈院出手坑殺,是為了大周,殊不知這一切都隻是男人的計劃。
他要的是二十萬大軍的怨氣,以怨氣入體來徹底解決趙鴻的殘留的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