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自然是不會發生的,慢慢的,在發現瑞山軍紀律嚴明,並不騷擾百姓之後,他們終於敢大著膽子出門尋生計,卻依舊過得小心翼翼草木皆兵。
趙懷將瑞山那一套直接搬到了平川,可落實下去的速度卻遠遜於徐洲魯源。
略一思索,趙懷便想通了其中的關鍵,瑞山城與徐洲魯源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兩地百姓多有姻親,在事發之前還有大量百姓遷往瑞山。
瑞山城派出去的官吏中,也有許多原本是徐洲和魯源人,由他們紅光滿麵的現身說法,兩地百姓自然樂意相信。
徐洲魯源順利收複,並不隻是因為兩地知府是軟蛋,更有多年以來瑞山悄無聲息的侵蝕,城內百姓甚至是盼著瑞山軍到來。
可平川卻截然不同,距離遠了,對瑞山的情況一知半解,自然也無從談起對瑞山王的信任,要想讓他們跟徐洲百姓一般聽話,這便難上加難。
更糟糕的是,平川世家舉家搬遷,自然也帶走大批官吏,攻城戰又死去不少無靈者士兵,無形之中造成層層困難。
當年他身為瑞山王,完全掌控住瑞山還花費了將近兩年時間,有過一段水磨功夫,可現在趙懷卻不可能再花費大量時間來細水長流的慢慢磨。
趙懷急於科舉,也是有心從平川本地選拔人才,充當官吏,從而加速和增強對平川一地的管控力。
果然,兩張告示前後貼出去,頓時引發軒然大波。
公告欄前,平川本地的百姓圍的水泄不通。
“瑞山王真的要重開科舉,選拔人才?那咱家二小子豈不是有機會了?”
“可這是瑞山王府的科舉,要是去參加離開豈不等於背叛了朝廷?”
“現在哪兒還有朝廷,平川都改姓趙了,還不許老百姓求生路?”
“嘖,說得你們家有靈師似的。”
“以往聽說這瑞山王是無靈者,對靈師十分苛刻,如今看來也不儘然。”
“哎,看了也白看,論靈師咱們平頭老百姓哪裡比得過那些世家。”
“以前比不過,現在可不一定,有頭有臉的早逃走了,留下這些也不定厲害到哪裡去。”
還留在平川境內的世家這些日子也不好過,關起門來戰戰兢兢,生怕下一刻瑞山軍就衝進門來,拿他們殺雞儆猴。
靈師科舉的消息一出,這些低頭做人的世家卻忽然沸騰起來,議論紛紛。
“爹,您說這瑞山王是真心要招攬靈師,還是故作姿態,好讓我們送出靈師來個一網打儘?”
被問的家主冷笑道:“平川都已經在瑞山王手中,他要收拾幾個靈師還用這般多此一舉?”
“爹,那您的意思是,瑞山王真的不打算翻舊賬,還準備用我們?”
家主摩挲著自己的扳指,皺眉道:“聽聞瑞山王趙懷年幼繼位,從小智慧無雙,隻是身為無靈者更喜歡用凡人,對靈師頗多芥蒂。”
“那他這是什麼意思?”
“聽我說完。”家主皺眉道,“雖說如此,瑞山城世家都活得好好的,雖說交出了土地卻做得了生意,日子倒也還算滋潤。”
“前幾日我與吳家主聯係,從他那邊知曉吳鴻在瑞山營中參軍,如今已坐到了副統領的位置,可見趙懷確實還有容人之量。”
“他喜歡無靈者還是靈師,與我們何乾,隻要他用人不拘一格就是好的。”
兒子忙道:“爹,那您的意思是要讓家中子弟去參加科舉了?”
家主點了點頭,又說道:“正是如此。”
“那朝廷那邊……”
“朝廷自顧不暇,就算將來瑞山王敗了,難道他們還要屠戮靈師不成?”他倒是看得清楚,知曉相比起來,朝廷比瑞山王更看重靈師,秋後算賬的幾率不大。
“如今瑞山王如日中天,大勢所趨,我們不能錯過這大好機會。”將來的事情誰知道,隻能抓住當下,萬一將來瑞山王贏了呢?
許多世家的心思與他們父子相同,比起遠在天邊的朝廷,近在眼前的利益才更重要。
若能讓家中子弟出息,在瑞山王麵前冒頭,那世家便能得到天大的好處,看看瑞山曾經的世家便知道了。
慕容家冥頑不靈,如今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家中子弟四散分離,連世家的名頭都保不住。
可吳家和陸家卻如日中天,還有那曲家,原本隻是賣酒的小世家罷了,如今都能跟他們平起平坐了,這等好處實實在在,讓人眼饞不已。
靈師科舉熱議紛紛,引來無數人矚目,就貼在旁邊的另一道告示果然被忽略了。
畢竟針對群體是無靈者,且看起來更像是工匠坊招工的告示,這些上層的世家哪裡會在意,掃一眼便過去了。
他們不在意,卻還是有人注意到。
薑元良背著一個竹筐,裡頭塞著他從城外山頭采來的新鮮草藥,他站在告示前眼神莫名。
很快,後頭有人將他硬生生擠了出去。
薑元良拉了拉背筐走了,臨走前回頭望了一眼那告示。
進城的時候,薑元良下意識的拉住框子的繩索,順利進城之後才鬆了口氣,隨即自嘲的笑了一聲。
他差點忘了,如今這是瑞山王的底盤,而瑞山王的地頭本地人進出城門是不需要繳納人頭稅的。
說來也是好笑,瑞山王是外來者,卻對平川百姓分外寬容,遠勝過那些張嘴閉口都是仁義道德的“貴人”。
薑元良悶頭往家的方向走,一路上察覺到短短一個月時間,平川街頭竟是比往日還要熱鬨一些,偶爾有瑞山軍巡邏路過,百姓臉上也不再是擔驚受怕的樣子。
無論如何,瑞山王確實是個治理的人才。
很快,薑元良停在了一棟破舊的小宅子前,推門進去,院子裡便能聞到一股濃鬱的藥味。
“娘,我回來了。”
裡頭傳出一陣咳嗽聲:“是元良回來了?”
“是我。”薑元良走進去,便瞧見臉色蠟黃,容顏憔悴的女人坐在床上縫衣服,女人頭發都花白了大半,卻還依稀看得見當年的柔美。
薑元良歎了口氣,勸道:“娘,你不舒服就躺著,不必急著起來。”
“縫衣服也不費什麼事兒。”女人有些討好的笑了笑。
“傷眼睛。”薑元良這麼說,卻也沒奪下她的活兒,隻是轉身去熬了藥端到她麵前來。
女人喝了一口,似乎已經習慣這苦澀的味道,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一飲而儘。
等她喝完,薑元良才開口道:“娘,瑞山王府貼出告示,要以考試的方式選拔人才,不拒出身,不拒地位,不拒是否醒靈,選中之後便能在王府就職,孩兒想去試試。”
薑母皺了眉頭,有些擔憂的問:“這……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薑元良握住他的手,笑著說道:“娘,我不過是個無靈者,瑞山王府能圖一群普通人什麼,再說了,這些日子您也看見了,瑞山王禦下有方,瑞山軍紀律嚴明絕不滋擾百姓,他不是那種暴虐無良之輩。”
“這倒也是,如今的平川倒是比以往更好一些。”薑母雖不大出門,卻也知道外頭的動靜。
“所以孩兒想去試試,瑞山王府的差使肯定來錢,到時候娘的病就有治了。”
提起這事兒,薑母麵露哀傷:“都是我這個當娘的拖累了你,若不是我這身體不中用,你爹肯定會帶著你一起走。”
薑元良眼底閃過一絲恨意,他原本是平川薑家的一位子弟,親娘還是薑家明媒正娶的妻子,誰知八歲那年醒靈失敗,於是地位一落千丈。
隨後父親妾室生下靈師,竟是逼得母親自降為妾,讓他們母子生不如死。
平川被圍的時候,薑家舉家搬遷,薑父帶著小妾庶子便走,哪裡還記得家中病重的老妻和長子,薑母對夫君尚且有一二留戀,薑元良卻已然看透。
薑元良並未戳穿母親的幻想,隻說:“瑞山王是無靈者,他並不像其他人那般隻看重靈師。”
薑母一聽也為他高興:“那就好,你自小聰慧,肯定能被選中。”
總有一日,他會將那些靈師踩在腳下,讓那個無情無義的男人懊悔終生。
薑元良心底被壓抑多年的仇恨和野望,在這一刻被全部點燃。
而此刻的趙懷也不會知道,自己身邊即將有一員不下於陸遠濤的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