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夫人卻鬆了口氣,笑著安撫著女兒:“這就好。”
之前老爺便打聽過了,當今陛下並不喜歡循規蹈矩,反倒是對特立獨行的女子分外喜歡,皇後戚玫就是如此,兩位公主也常常如此。
既然這樣,那麼桃花林中偶遇,想必是符合陛下的喜好,再者,他們家女兒的模樣一等一,男子見了就沒有不喜歡的。
少女心底卻忐忑不安的很,她想起方才陛下看著自己的眼神,那眼神絕對不是憐愛和喜歡,但瞧著親娘樂滋滋的模樣,她又不敢直接說。
左侍郎一家信心滿滿,殊不知今日之後,整個侍郎府都得挨批。
趙懷可以接受手底下的官員想往他後宮塞人,卻不能忍受居然有人通過職務之便,人為的製造偶遇。
第二日,龍案上便擺上了左侍郎的資料。
趙懷隨後一番,便皺起眉頭來,扔下奏折道:“這才多久,竟然就有人以權謀私,實在可恨。”
他冷笑一聲:“傳工部尚書。”
工部尚書趙贇,乃是曾經的趙管家,他一直以來兢兢業業的負責工匠坊示意,這些年來也從未出過差錯。
趙如今是國姓,可趙懷並未讓趙贇和趙雲傾改姓,可見其中信任。
但讓趙懷沒想到的是,趙管家管得了工匠坊,卻管不住工部。
作為瑞山王府的老人,趙贇自然也是熟知皇帝的性格,一進來便知道他心情不好,連忙躬身行禮。
趙懷將折子一扔:“你自己看看。”
趙贇上前打開一看,臉色就是一沉,連忙請罪:“陛下恕罪,是臣失察,才讓底下的人做出這般事情來。”
趙懷冷聲道:“這件事往小了說,是逢迎媚上,往大了說,是窺探聖蹤,他這次隻送了一個女人,下次呢,直接安排人刺殺你是不是也會失察。”
趙贇臉色大變:“微臣知錯,還請陛下責罰。”
趙懷隻說了一句:“將他撤職查辦,以儆效尤。”
“你若管不住這些人的手腳,朕不介意換一個人來做。”
“是,微臣遵旨!”趙贇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底將那左侍郎恨到了極點。
揮退了趙贇,趙懷忽然幽幽歎了口氣。
陸池見他神色不好,低聲勸道:“陛下何必因為區區一個左侍郎傷神?自古以來從不缺想靠著裙帶關係上位的人,殺雞儆猴便是。”
趙懷看了他一眼,忽然說道:“遊春宴那日,朕本來想替你相看媳婦,故而將莊園守衛交付給了碌國公。”
陸池神色微微一變,下意識的看向皇帝。
但見趙懷神色淡淡,看不出什麼意思。
陸池心底也拿不準馬漢有沒有摻和這事兒,至少他沒有查出蛛絲馬跡來,可莊園內侍衛不少,一個弱女子即使知道了路線,也不該能走到那地方才對。
可是馬漢……陸池與他是老交情,心底覺得不至於,但又不敢往深處想。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趙懷的感慨,自從陛下登基,大家都已經變了。
趙贇離開皇宮,回到工部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工部左侍郎叫道跟前,罵了個狗血淋頭。
工部左侍郎還坐著國舅的美夢,被罵得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趙贇不覺得可憐,反倒覺得可恨,最可恨的便是通過這件事,陛下定然對他不滿,覺得他能力不足以掌管整個工部。
從瑞山王府的管家爬到如今的位置,趙贇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如今卻毀在一個下屬的手中,真是恨不得拿刀砍殺了他。
“滾吧,回家好好反省,等待查辦。”罵完了,趙贇才開口罵道。
左侍郎猛地跪下來,連聲道:“大人,屬下真的沒有那個意思啊,那日真的是意外……”
趙贇恨不得唾他一口,冷笑道:“時到今日你還嘴硬,這番假話你自己都不信,還指望陛下會信?”
他嗤笑一聲,冷冷的看著狼狽的左侍郎:“本官不知道以前大周是什麼模樣,但是在大瑞,陛下絕不會吃你這一套。”
聽見這話,左侍郎委頓在地,臉色淒然。
工部左侍郎做的事情不算隱秘,很快文武百官該知道的便都知道了,心底都在腹誹這位左侍郎也太心急了一些,送女兒進宮不算什麼,問題是你倒是送進去那才叫本事!
就連趙贇在內,都不覺得皇帝會一輩子守著皇後過日子,隻覺得左侍郎這一次被罰,隻是因為他窺探聖意觸黴頭了。
碌國公府內,馬漢煩躁的一次次轉圈。
曲氏安頓好兩個孩子,挺著大肚子回到正房,便瞧見馬漢一副熱鍋上的螞蟻架勢。
曲氏心底咯噔一下,再想到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臉色微變:“老爺?”
馬漢一屁股坐下來,罵道:“這狗東西害死我了!”
曲氏神色一變,伸手握住馬漢的手,柔聲問道:“老爺,此事於你有關嗎?”
馬漢一拍腦袋,到底是告訴了她實情:“不瞞夫人,事前我確實是不知情,是他買通了我手底下一個兵,這才……”
“你說他想送女兒入宮就送入宮,為什麼偏偏要用這種法子,結果陛下看不中,反倒是要查他的失職之罪,要不是我手腳快,恐怕就得查到我身上來。”
曲氏眼底閃過火光,卻壓住脾氣問道:“老爺,你掩蓋了這件事?”
馬漢皺了皺眉,似乎惱怒她逼問的口氣,但還是說道:“這原本就不關我的事情,我要不是不動手豈不是白白替人背了黑鍋,到時候難免被陛下遷怒。”
“此事過後,我定會狠狠責罰下屬,讓他們知道其中厲害,絕不可再犯。”
曲氏聽完,隻覺得眼前一黑:“老爺,你糊塗啊。”
馬漢臉色一黑。
曲氏卻已經顧不得了,繼續說道:“陛下讓您來守衛,原本是信任,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陛下定然會徹查,查出來倒好,查不出來豈不是會更加疑心?”
“原本隻是那左侍郎膽大包天,收買了侍衛將女兒送進去,是私德,是小事,老爺您最多是失察和禦下不嚴之罪。”
“可掩去其中關鍵,陛下何等聰明之人,怎麼會察覺不到其中異樣,如此定然會疑心了老爺,陛下的疑心大過一切罪責。”
隨著曲氏的話,馬漢也想通了其中關鍵,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顯然是懊悔不跌。
曲氏急怒攻心,肚子都在一陣一陣的抽痛,還得勸誡夫君:“老爺,您是從王爺潛龍時期就跟在他身邊的老人,定然知道他的性子。”
“在陛下手底下做錯事情不怕,怕的是知錯不改,怕的是執迷不悟,陛下若起了疑心,那就會與老爺您漸行漸遠,後果不堪設想。”
趙懷對身邊的人是寬容的,這一點從瑞山城跟隨他的老人,無一例外都得到獎賞,即使沒有什麼才能,也能得到良好的安置可以看得出來。
但是同時,他也是大瑞的皇帝,殺伐果斷,堅定無比。
若沒有實實在在的才能,得到的待遇也隻有金銀和榮養,皇帝是絕不會講一個不合適的人,擺放到不合適的位置。
馬漢確實是立下了赫赫戰功,但軍中還有太後,有蒙王,有吳鴻等一眾漸漸冒頭的武將,皇帝並不是非他不可。
曲氏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家夫君居然昏了頭做下這等糊塗事情。
馬漢神色委頓,黯然道:“可我已經做了,現在後悔也遲了。”
當時他隻想著不能讓陛下知道,下意識的掩蓋住此事,卻忘了掩蓋之後的後果。
曲氏卻堅定起來:“老爺,不如您進宮一趟,親自告知陛下事情始末吧?”
馬漢神色一頓。
曲氏繼續說道:“陛下隻懲處了左侍郎,並未提起其他,顯然不想牽連他人,可事情容易平息,心底的懷疑卻難。”
“與其讓陛下心存疑慮,倒不是老爺自行請罪,雖說遲了一些,到底真誠。”
“您畢竟是跟隨陛下多年的老人,陛下絕不會因此責罰,也解了他心底懷疑。”
曲氏說得頗為有理,但馬漢卻猶豫不已,下意識的反駁:“萬一陛下並未多想嗎?”
曲氏幽幽歎息:“老爺,您比妾身更了解陛下,你覺得他不會多想嗎?”
馬漢啞然,他自然知道不可能。
陛下年幼的時候,便是個高瞻遠矚心思縝密的性子,更彆提這些年來,幾乎沒有事情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半晌,馬漢咬牙道:“我現在就進宮請罪。”
等馬漢大步離開之後,曲氏才發出一聲低吟,顯然是忍受不了腹痛了。
這一晚,曲氏早產生下了他們的三子馬屹。
而宮中的趙懷,卻等來了痛哭流涕的碌國公。
聽著馬漢的一番話,趙懷臉色微微動容,到底是親自扶了他起來,長歎道:“碌國公,你也算看著朕長大,如何能這般糊塗。”
“朕的心思,彆人不懂,難道碌國公也不懂嗎?”
“瑞山軍整合之後,其中士兵參差不齊,如今大瑞太平,才更應該花大力氣狠狠整頓,才不至於落到大周末年的境地,否則一旦起戰亂,一切都太遲了。”
一番連敲帶打,馬漢自然連連應下,賭咒發誓會好好整頓,絕不會讓此事再現。
君臣相得,看似這件事就這麼過去,煙消雲散。
趙懷心底卻有說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