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秦家父子,有第一軍,還有孫臣穎,言啟明,他的這個蠢孩子應該不會出事了……
顧亭覺得有些累了,但是他深知自己還不能睡。
他死死地注視著自己的孩子,想要將未說完的囑托和沒來得及對自家傻崽子的教育說完:
“我死後……不用管我……一定要封鎖消息……暫緩出殯……”
“孫臣穎……雖說看著是個倔驢子……但是是我安插的心腹……”
“我顧亭的繼承人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彆流貓尿!”
見顧澤條件反射地去擦拭並不存在的眼淚,顧亭更是被自家那小崽子氣笑了:“蠢東西……做事不經腦子!”
“你脾氣不夠穩重……記得多和雲遠學學……”
顧澤臉上剛露出配合父親的訕笑,就因顧亭的一句話而呆愣:
“我死的事情和扶桑人脫不了關係……但你現在不能為你爹報仇!蠢東西記得沒!”
伴著最後一聲儘顯大帥氣魄的吼聲,顧亭終於覺得自己老了,不僅躲避不了子彈,也沒有辦法再在這塵世多留片刻。
眼前已經播放起了他人生的走馬燈:
年少貧寒,憑著本事落草為寇;
他與六個兄弟在山神廟結為兄弟;
隨著勢力的壯大,他不得不親手殺了背棄自己的兄弟;
他成了整個北三省的大掌櫃;
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徹夜翻著自己辨識不完全的字典,因為認為兒子是上天賜予他最大的福澤,給他取名顧澤;
那小家夥一天比一天大了,還帶回了他兄弟的孩子;
他的兄弟也回到了他身邊,並繼續用生命護他周全……
耳畔好像聽到了熟悉的哭嚎聲,那天趙三郎死的時候,他好像也是這麼哭的,明明是個人高馬大的漢子,卻總能哭成淚人。
用儘最後的力氣,他將那隻試圖緊握他的大手放在了他孩子手上。
就算七弟會說他自私,但是還請你保護顧家的火種,繼續活下去……
腦子轉動得越來越慢,他感覺到了死亡的感覺。
他的孩子還隻是個蠢笨的少年……
他規劃了許久的北三省振興計劃也隻是剛剛開始執行……
他想看著他的孩子結婚成家,
他想聽他的孫子嬌嬌嫩嫩地喊一聲爺爺。
他想幫他的孩子將北三省的基礎都打牢固,
然後再把那樣的北三省交給他的孩子。
最後,他可以抱著他的孫子吹牛:
“要沒了你爺爺,你爸才不會這麼威風!”
他的孫子一定是個機靈的小家夥,而他也早就想要了如何和孫子辯論的話,孫子一定說不過他。
耳畔好像響起了“六哥”、“爹”、“爺爺”的熟悉呼喚,顧亭彎了彎唇角,隻覺得自己置身幸福之中。
戎馬半生,原來他終是這樣的俗人。
身上尚且帶著輸液管和其他醫療器械的秦鐵虎不去管自己身上又被撕開的傷口,跪在病床前哭得撕心裂肺。
顧澤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好似還回不過神。
穿林豹走了進來,眼中滿是悲憤的怒火:“少帥,三軍本來就因為作戰演戲準備好了!咱們先去揍扶桑矬子還是去弄死中央政府的官老爺?”
見顧澤眼裡瞬間攥緊了拳頭,眼中高度的充血使得他整張俊秀的臉變得如同地獄修羅般可怖,秦雲遠立刻從顧亭的離去中回過神:“顧……”
但他話尚且沒有說完,就看到顧澤猛地站起身,一雙血紅的眼睛盯著麵前的人,他怒吼道:
“揍個屁!不準出兵!!!”
吼完這句話,他一拳砸在了潔白的牆麵。
那一瞬間,牆麵綻放了一朵血紅的花。
然後他推開一旁的秦雲遠衝出了房門。
秦雲遠是在一條密閉的走廊裡找到他的。秦雲遠鬆了口氣:看來他還算有腦子,知道不能靠近窗口防止被狙殺。
在白淨的燈光下,顧澤蹩腳地用著不熟練的動作點著了煙,然後想要吞雲吐霧一番卻反而因為一下子吸入過多而嗆出了眼淚。
秦雲遠的視力能夠清晰明辨出這條煙與顧亭生前抽的煙一模一樣,因而他沒有阻止,而是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顧亭因為吸煙而嗆得滿臉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顧澤終於放下了煙,他雙眼無神地目視前方哽咽著開口:“雲遠,你說,我能變得和父親一樣麼?”他真的能夠改變曆史?能夠扭轉乾坤麼?
“能。”秦雲遠將麵前少年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前,臉上是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溫柔。
他輕輕安撫著這頭受傷的幼獸:“你會比你的父親更加優秀,畢竟你日後還要拳打老毛子,腳踢扶桑人……”
而懷中的少年終於發出了第一聲啜泣,然後緊摟著麵前的人,像個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般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