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推想,禦三家內部應該是都沒有安放這個標誌的。
可能是身為監管會參與方的禦三家們,無需也不願在自己家族內部安放這種檢測物件。
也可能是因為禦三家內部就有監管會的常駐
人員,在有眼目的情況下,無需額外添加標誌。
腦海中思緒流轉的時候,江萊隱隱約約察覺到有視線在注視自己。
銀白金紋的妖狐麵具完美遮蔽住麵目,掩蓋他自己的神情。
江萊好似若無其事地抬頭,跟著場中咒靈的變動幾度調整,略微偏頭,像是在圍觀這場戰鬥、亦像是單純地被晃來晃去的咒靈所吸引。
實際上,他是借此尋找那個隱藏的視線。
目光流轉略過眾多少年兒童和家仆侍衛,江萊憑借直覺和觀察力找到其中那道視線——
在訓練場另一邊的台階上,坐著一個抬頭看向這邊的金發少年。
儘管身穿和周圍人差不多的簡易訓練服,但和身邊的人一對比,能夠看出,他的衣服比其他人設計得更為精細。
此人正是禪院直哉。
禪院直哉坐在這裡,神情有些不爽,上挑的綠眸帶著幾分鋒銳,指骨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膝蓋。
他沒有上場。因為五條悟此時在場中央。
禪院直哉可沒有上去討打的意思,也不想和其他人一樣,傻不愣登地圍著無下限進行無效攻擊。
場上還有夏油傑放出來的咒靈。但禪院直哉也不想和家族裡的其他人擠在一起,鬨哄哄如同什麼似的,去圍攻那隻咒靈。
於是,此時此刻,他乾脆將視線凝聚在了不遠處據說是“妖怪”的人身上。
黑發的身影平穩地坐在那裡,藏青和服邊緣順著重力自然垂落。那人臉上的妖異狐狸麵具完美地遮蔽住麵部,無法看見後麵是怎樣的臉。
……亦或者根本沒有臉?
腦海中冒出來的[麵具下的空無]景象,讓禪院直哉身軀一頓。
緊接著,他回過神來,唇角抿成一條直線,用審視的目光死死盯著眼前的那道身影。
禪院直哉感受不到那道身影上的咒靈氣息,因此他現在堅信那是個人。
——不過是用了些特殊的方式穿過結界,騙過了守衛和其他人而已。說不準臉上的麵具就是做到這一點的特殊咒具。
他才不會被騙……這肯定是五條悟那混蛋帶來裝神弄鬼的!
守衛那些蠢貨看不出來,父親和長老團那些人大概是懶得在這方麵計較,順著五條悟這問題少年的玩心而已。
但他根本不想忍。
禪院直哉在心中冷哼,他磨了磨自己的犬齒,心中奔湧著揭穿這一切的衝動。
恰在此時,遠處那道身影突然起身。
金發少年身軀隨之一動,他視線緊盯著對方。
不知道是不是五條悟或者夏油傑提前打過招呼的原因,那位“妖怪”起身行走時,周圍的家仆侍衛竟然沒有攔他。
在那道藏青和服之人行走進訓練場外的連廊時,禪院直哉也忍不住從台階處跳起來,準備抬腳跟上。
旁邊的侍從以為他有事要吩咐,微彎腰向前等待聆聽。
然而禪院直哉隻是隨口回應:“沒你的事,我去拿點東西。”
“我可以幫您捎過來,直哉少爺,您在這裡休息就行。”侍從彎腰殷勤道。
“不用你管,我自己去,東西在隻有我知道的地方。”視野裡的那道身影消失在連廊儘頭的拐角,禪院直哉顧不得和侍從多言,他不耐煩地推開對方,接著快步向前追過去。
吵吵嚷嚷的訓練場聲音很快甩在腦後,禪院直哉一門心思追逐那道飄忽的身影,根本沒注意拐了幾道彎。
等他停下的時候,已經走到人流稀少的偏處。
這邊的走廊旁側掛滿了許多鈴鐺吊墜,古舊的小巧銅鈴分割遠處天空,在微風中叮當作響。
那道藏青和服身影站在走廊中央,臉上的麵具不知何時從
銀白切換成了黑金。妖狐空洞的眼睛正對著他。
“……”禪院直哉不可避免地緊張一瞬,但他很快昂首,綠瞳狐狸眼眯起,“行了,摘下你的麵具吧,我知道你是五條那家夥弄來騙人的。”
他故意用拖長的輕蔑聲音說著:“沒必要進行拙劣的妖怪演戲——禪院家可看不上這種無聊的小戲法。”
那道身影沒有開口說話,鼓動的穿堂風揚起羽織袴和衣袖的邊角,重疊的墨跡符咒叢叢攀升,在呼吸間蔓延擴散。
叮叮當當的鈴鐺響聲愈加密集,單調又錯雜的聲音交織而起,好似在伴隨著符咒的攀升奏樂。
在這種氣氛下,禪院直哉後背有些莫名的發毛,但他並未表現出來,隻是暗中咬了咬牙。
金發少年一雙上挑眼盯著前方,沉下語氣:“夠了!這種無趣的裝妖戲份,也就五條那家夥拿來騙騙外麵的蠢貨,彆以為我也會上當——”
江萊略微偏了偏頭,腦海中冷靜迅速計算著,掩於衣袖下的手指動了動,暗中將周圍空間布置好代碼陷阱。
在禪院直哉看來,立在原地的身影好似沒聽懂自己的話語,也好似根本沒聽。這種平淡隨意的姿態讓他更加惱火。
一個傲慢於天的五條悟就夠了,這種不知從哪兒來的小角色,也敢對他用這種態度?!
禪院直哉不想再繼續廢話,實際上,他早就做好了偷襲的準備,準備一把掀掉那個可能是特殊咒具的麵具,暴露出此人的真正麵目——
此時此刻,他直接發動自己的術式,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轉瞬接近,衝到身側時直接抬手去掀麵具!
那道身影沒有躲,隻是略微抬頭。
恐怕是壓根沒反應過來吧?禪院直哉心中冷笑,從側麵切入的他,指尖就要觸碰到那個稀奇古怪的妖狐麵具——
然而,最後時分,他卻仿佛被無形之物阻攔住,毫厘之差再無法靠近。
不僅如此,在他湊近時,仿佛觸發了什麼東西,周圍的空氣伴隨咒力波動,突兀變得有形起來,像一隻大手牢牢攥住他!
禪院直哉:“!?”
他愕然間掙紮著,卻無法動彈多少。
禪院直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近距離情況下,能夠看清黑金妖狐麵具下唯一露出來的那雙眼睛。
平靜無波的棕色如同倒置的大地,攜裹著承載萬物的力量緩慢傾軋而下,帶給人某種無形的窒息感。
禪院直哉一瞬間有種身處深洞的錯覺,被凝視時,如同被緩慢流動的土壤所淹沒。
孕育承載萬物的大地,同樣可以扼殺埋沒生靈。
空氣安靜遲滯一秒。
接著,那雙棕色眼眸輕飄飄地移開,重如山石的壓力也隨之移開。
禪院直哉隻是愣愣地看著對方抬起手——那本古樸書冊戳著他的額頭,輕推了一下。
攥住他的有形空氣不知何時消散開,禪院直哉僵硬的身軀在推動下,向後踉蹌幾步,摔進走廊邊緣那一大串叮叮當當懸掛搖晃的鈴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