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硯身後,顧浮的箜篌被摔到地上,雕刻有祥雲花卉圖案的曲木攔腰摔成兩截,他平日批閱奏報的桌案也被掀翻,原本放在桌上的筆墨紙硯以及摞成小山高的奏報都落在了地上。
黑色的墨與猩紅的血在地麵蜿蜒交彙,好幾具蒙麵刺客的屍體橫在地上,小道童正指揮秘閣的武衛將這些死屍收拾好裝麻袋,用繩子吊下樓去,省些人力。
祁天塔原本隻在五層及五層以下設防,特彆是一層,有侍衛日夜不休輪班守衛。
可自顧浮擅闖祁天塔,一口氣跑到七樓把傅硯壓在牆角調戲後,六層七層也安排了秘閣的武衛。
所以即便這次的刺客都是自武林上找來的輕功高手,傅硯依舊毫發無損。
傅硯換好衣服入宮,得知他遇刺的皇帝十分緊張,拉著他上下查看,確定他沒受傷才鬆一口氣。
“刺客皆是武林中人,身上並未查出任何可以證明其身份的物證或標識,但從武功路數來看,應當是隸屬於西南一帶的武林門派。”
皇帝沉著臉:“查!”
李於銘領命退下。
傅硯站在一旁,把被皇帝弄亂的衣服整理好才坐下,並問皇帝:“顧侯又怎麼了?”
皇帝這才想起來,把皇後的主意一五一十告訴傅硯,並提出其中的漏洞,找傅硯商量如何完善,如何協調秘閣配合。
傅硯聽完,臉色變得不太好:“陛下,臣有一事未向你秉明。”
皇帝:“你說。”
傅硯:“顧侯就是臣的藥,能治臣失眠之症。”
皇帝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待他細細向傅硯問清楚情況後,他突然問了傅硯一句:“那你娶她?”
傅硯看著皇帝,沒說話。
皇帝也不知道是察覺出什麼,還是習慣了在傅硯的婚事上被傅硯各種拒絕,此刻竟格外自覺,揮手說道:“不願就算了,反正還有一陣子,沒準在挑出人選之前,能找到彆的辦法治好你的失眠之症。”
傅硯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緊,心裡有些奇怪:以往皇帝不都會再爭取一下的嗎,怎麼這回這麼乾脆。
可皇帝都決定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兩人商議至日落,傅硯不願留宿宮中,趕在街鼓停下之前回到祁天塔。
大約是心情不好,傅硯連晚飯都沒吃,顧浮過來後發現自己的箜篌被換了架新的,才知道傅硯這遭了刺客。
顧浮坐到傅硯對麵,用手肘抵著桌案問他:“查出幕後了嗎?”
傅硯搖頭:“沒有,不過……”
顧浮:“不過?”
傅硯:“大概是英王。”
刺客出自西南門派,偏偏英王去年去了西南賑災,你說巧不巧。
顧浮突然想起傅硯曾借口捉拿自己,一箭射傷英王,不免好奇:“你們倆什麼仇什麼怨?”
傅硯罕見地露出一抹笑,可卻是一抹冷笑:“他一日不死,我一日難安。”
偏偏皇帝顧念兄弟之情,致使他沒法對英王下死手。
顧浮盯著傅硯的臉看,不由得感歎天仙就是天仙,冷笑都能笑得人心肝亂顫。
不過說起英王,顧浮又想起另一件事——她曾在傅硯的臥房聽見皇帝稱自己與傅硯是兄弟,於是她又問:“你和陛下是什麼關係?”
顧浮也曾問過穆青瑤,當然不是直接問,而是委婉地向她打聽國師的出身,結果聽到一個很玄乎的答案,說國師是凡間女子與仙人相戀後生下的半仙,仙氣溢散,所以一出生即為白發。
這都什麼跟什麼,反正顧浮不信。
但至少能確定,在其他人眼中,國師並非出身皇室。
傅硯自然也記得那日顧浮就躲在自己臥房裡,聽見了皇帝對自己說的話,但他沒有直接告訴顧浮,而是反問:“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顧浮抬起一隻手,撐著腦袋,吊兒郎當道:“說說嘛,我好奇。”
顧浮也做好了傅硯不說的心理準備,左右是彆人的私事,還可能涉及皇室秘辛,不告訴她才正常。
卻不曾想傅硯真就和她說了:“我母親是先慧文太後。”
慧文太後?那傅硯和皇帝還是一母同胞。
傅硯:“我一出生就是白發,先帝視我為不詳,叫宮人將我活埋在宮牆之下,以示鎮壓。”
顧浮睜大了眼睛,但傅硯卻還是一臉平靜,平靜的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因母親待下極為仁善,所以領命將我活埋的宮人感念我母親舊恩,設法將我送出京城。直到十一年前,我以蓬萊仙師座下弟子的身份回到了這裡。”
蓬萊仙師對先帝說,傅硯是他在宮牆下收服的一抹魂魄所化煉,不僅怨氣儘除,留在先帝身邊還可保先帝龍體安康,於是傅硯就從不詳鬼嬰成了先帝的座上賓。
先帝病重之時,還曾叫人把傅硯煉成人丹給他吞服,可當時的宮城已在傅硯和皇帝的掌控之中,他根本傷不了傅硯半分。
顧浮聽完消化了很久,還問傅硯:“我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國師說完陳年舊事,心情好了不少,喝口茶,開玩笑道:“嗯,我不會讓你活著離開的。”
誰知話剛說完,一群身著玄色長袍,臉上帶著麵具的秘閣武衛就殺氣騰騰地從窗外跳了進來。
顧浮愣愣地看著這些人,接著轉頭看向傅硯,發現傅硯也是一臉愣,顯然是沒想到自己難得的一句玩笑話會被屬下當真。
顧浮:“……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