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閣地勢較高, 風也大,輕易就將二十多人齊聚一室的燥熱吹散。四邊牆角還都擺上了冰鑒,所以不僅不熱, 還能感到絲絲的涼爽。
課堂內靜而不寂,二十五個姑娘沒一個敢像原先那般胡亂說話, 隻能聽見書本翻頁的聲音,以及傅硯平鋪直敘的講課聲。
一堂課約莫半個時辰左右, 到了時間會有嬤嬤在外搖鈴, 當搖鈴聲響起,室內的氣氛驟然鬆弛下來。
傅硯也沒有要拖堂的意思,留下功課就準備離開。
“顧二姐姐……”坐在顧浮身後的衛姑娘悄悄拉扯顧浮的衣服,正想說點什麼, 就見那位白發國師淡淡一眼掃了過來。
衛姑娘立時收聲,噤若寒蟬。
顧浮聽見衛姑娘叫她,微微側過頭去聽,因此沒發現傅硯掃過來的那一眼。
之後衛姑娘不出聲, 顧浮還以為她就是無聊叫著玩的,便又把頭轉回去,提筆記下功課。
同時她也納悶——傅硯怎麼來了。
今天之前, 皇後娘娘把會來的教書先生都同她說過一遍, 其中完全沒有提及傅硯。
顧浮不知皇後娘娘也是無奈, 她挑選教書先生多是通過自己和娘家,怕耽誤時間又怕識人不清,便請了秘閣協助調查摸底。
這麼一來二去, 傅硯自然就知道了顧浮給長公主當伴讀的事情, 並向皇後提出, 讓自己過來講一堂課。
皇後知道傅硯喜歡顧浮, 此舉多半是衝著顧浮來的,卻不知道顧浮同樣覬覦傅硯,因此想著既然事情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不如試著撮合他們倆,若能讓顧浮喜歡上傅硯,日後皇帝賜婚也不至於太過慘烈。
這才有了今日的情況發生。
國師周身蘊繞著生人勿進的冰冷氣息,上完課也沒人敢出聲,直到他離開課堂,身影徹底消失在長廊上,一眾姑娘們才猛地鬆口氣,並在下一位先生來之前展開了熱烈的討論——
“怎麼會是國師來給我們上課?”
“天爺啊,世上怎會有這麼好看的人,不對,他不是人,他是仙,先前誰說國師長得不好看來著?快出來挨打。”
“我不懂了,選麟為何不出國師的畫像,為何不出?!!”
“第二輪可一定要出啊,買了掛屋裡日夜欣賞,旁人問起我就說我信奉國師,掛他畫像是為了求他保佑。”
“蘇二,你在畫什麼?”
因為家裡管得嚴,從未買過選麟小報的蘇姑娘一邊落筆,一邊說道:“我家可不許我去買小報,便是買了也不一定能買到,還不如自己畫呢。”
知道蘇姑娘畫的是國師,眾人立馬圍了上去。
蘇姑娘一手丹青畫得不賴,速度也快,雖然不夠精細,但卻畫出了國師大人冰冷的神韻。
顧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動,轉頭去看也隻能看見她們望著畫像時略顯癡迷的神態,顧浮有些煩躁,她下移視線,透過她們腰側的縫隙去看桌上的畫,卻看見有人情不自禁將手放到了畫上,似是在撫摸畫上的人。
滿心的困惑頓時化作尖刺,紮的顧浮渾身難受。
顧浮本想晚上去祁天塔問問傅硯,沒事跑清水閣做什麼?
可等到了祁天塔,她又不想問了——
傅硯要做什麼她本就無權過問,她不過是傅硯的一劑藥,一劑助其安眠的藥,有什麼資格對用藥人指手畫腳?
顧浮全然忘了自己過去半年是怎麼在祁天塔裡為所欲為的,甚至昨天她還找小道童要了炭盆香料烤羊肉就冰碗吃,弄得傅硯那些奏報上全是羊肉味,送到皇帝麵前時味道還沒散,惹得皇帝嘴饞,當天就叫禦膳房做了隻烤全羊來吃。
今天倒是變得克製,坐在箜篌旁邊埋頭練舊曲子,除非傅硯先開口,不然一句話都不說。
傅硯察覺到異樣,思慮後問她:“今日我去清水閣講課,你覺得我講得如何?”
不說還好,一說起這事顧浮就想起那張被眾人圍觀撫摸的畫,忍不住道:“你又不做教書先生,瞎跑去湊什麼熱鬨?”
傅硯從未被顧浮這樣懟過,頓了一會兒又問:“你生氣了?”
顧浮不看傅硯,隻說:“我生什麼氣,你愛乾嘛乾嘛,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生氣了。”同樣的內容,這回是陳述句。
顧浮索性破罐子破摔,起身走到傅硯對麵坐下,一手撐著身側的地麵,一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坐姿隨意,語氣不善:“是,我生氣了。”
傅硯看著顧浮,問:“為什麼?”
為什麼?還能為什麼?她喜歡的人,被彆的姑娘滿目癡戀地盯著,還畫了畫像來撫摸,她的心是有多大才能無動於衷!!
偏偏對方還不喜歡她,她越是耿耿於懷,越是顯得難看。
顧浮難得沒接傅硯的話,沉默以對的模樣像極了最初的傅硯,與世隔絕一般,在自己和他人之間豎起一道看不見的壁壘。
然而傅硯卻轉了性,像平時的顧浮一樣,即便沒人搭理,也能自顧自說下去:“你在北境為林姑娘贖身的事情,不是李禹告訴我的。”
顧浮蹙眉,不明白話題怎麼跳到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