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章含微堅定的眼神, 趙獻終於意識到這個孩子也許對她從未謀麵的母親沒有半分的感情, 這也怪不得她, 因為之前為了避免章含微回傷心, 他幾乎從來沒有在她的麵前提過那個人。
他皺著眉問章含微:“珠珠,你難道一點也不想你的母親嗎?”
章含微歪了歪頭,從趙獻的膝上跳了下來, 仰著頭看著趙獻,問他:“父皇想聽我說什麼?”
趙獻動了動唇, 他呼了一口氣, 說道:“隻要蓬萊宮建成,我們就可以找到你的母親, 你不高興嗎?”
章含微淡淡說道:“沒有母親我一樣過得挺好。”
趙獻頹敗地垂下了頭,有些事他實在沒有辦法對眼前的這個小姑娘說, 他不能告訴她沐錦離開她是迫不得已的,也不能告訴她自己為了能夠救活她, 為了能夠再見到沐錦,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
父女二人就這麼在禦書房中僵持著,四周靜悄悄的一片, 落針可聞。
過了很久以後,章含微又一次開了口, 她向趙獻問道:“父皇想要在什麼地方建蓬萊宮?”
趙獻以為章含微已經妥協, 其實他覺得章含微完全沒有必要抗拒這件事,隻不過是建一座宮殿罷了,完全不需要大驚小怪。
趙獻從書桌上麵拿出一張圖紙來, 指著其中的一處對章含微說道:“我想要將蓬萊宮建在東擘山上,離皇宮也進,我們去的也方便。”
章含微對這座蓬萊宮建造在什麼地方並不敢興趣,她隻知道這座蓬萊宮一定不可以建起來,可是她該怎麼說服眼前的父皇呢?
章含微走到剛才官員們坐得椅子上坐了下來,她問趙獻:“誰告訴父皇隻要建成蓬萊宮,我……母親就能夠回來的。”
趙獻沉默了,這一點那名道人雖然說得是信誓旦旦,但是趙獻也不敢肯定,這世上的意外總有很多,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嘗試的話,他永遠也見不到沐錦,就像當初,如果他沒有,珠珠也不會活過來。
章含微接著問道:“如果……即使建成了蓬萊宮,我的母親也不會回來,父皇你要怎麼辦?”
趙獻無所謂道:“隻不過是建造一座蓬萊宮罷了,算不成什麼事,就算你母親不會回來,我們也可以將那當做一個避暑的地方,等到空閒的時候,父皇帶你過去玩。”
章含微沉著一張小臉,對趙獻說:“我昨天看到父皇的奏折上,江南發生了水患,父皇不賑災,反而要把銀子用在建造宮殿上,父皇還覺得自己這麼做是沒錯的嗎?”
趙獻擺了擺手,道:“水患而已,用不著幾個銀子,而且朕已經派人去賑災了。”
章含微接著問道:“如果再有其他的災事發生呢?國庫裡的銀子夠嗎?”
趙獻又一次說不出話來了,他皺了皺眉,看著眼前這個咄咄逼人的小公主,恍惚間竟然覺得自己看到了那些朝堂上的煩人精們,他呼了一口氣,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章含微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語氣有點不太對勁,她將自己的語氣舒緩了一些,對趙獻說:“我出生後就沒有見過母親,您也沒有跟我說過她,我知道她為了我的出生付出了很多,但是說實話,我對她並沒有什麼感情,也許您愛她,將她視作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但是父皇……”
章含微輕輕歎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眼前的父皇有些可憐,他對趙獻說:“父皇,您不僅是一個男人,也是天下之主,您既然做了皇帝,這天才蒼生也同樣是您的責任。”
趙獻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如果早一天知道做了皇帝就再也沒有辦法與自己心愛的女人長相廝守,那他這個皇帝不做也罷。
可這世間沒有誰能夠看透未來,當年的趙獻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為了一個女人瘋魔到願意放棄自己的所有。
趙獻將視線停在了章含微的身上,眼前真是他那個隻有七歲大的小女兒嗎?趙獻眯起了眼睛,隱約中,他竟然好像從章含微的身上看到了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人。
“那座蓬萊宮父皇還是不要建了,”章含微猶豫了一下,又補充說,“也許還有的其他的辦法見到母親,您再找人問問。”
趙獻實在說不過眼前的章含微,最後隻能把章含微直接給從禦書房中趕了出去,對她說:“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
這是章含微第一次被趙獻拒絕得如此徹底,似乎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她回頭最後看了一眼趙獻,扭頭向著禦書房的外麵走去。
一路上章含微都是低著頭,情緒不高的樣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好像這座蓬萊宮一旦建成,就會發生什麼很可怕的事情來。
宮人們跟在章含微的後麵,跟著她一直回到了自己的寢宮中,章含微坐在床上,看了一眼身邊的這些宮人們,說道:“你們都出去吧。”
宮人們紛紛退下了,房間裡就隻剩下了章含微一個人了,她找出之前的那張白紙,她總覺得這上麵應該寫了什麼東西,可此時就是想不起來了。
章含微將白紙放在膝蓋上,盯著上麵的褶皺開始發呆,為什麼不能讓父皇建蓬萊宮呢,她怎麼會如此抗拒這件事。
眼前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章含微嚇了一跳,連忙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久後,白光漸漸消散,章含微將自己的手指小心的分開,露出一條窄窄的縫隙來,偷摸地打量著剛才白光亮起的地方。
那裡好像有一個人,章含微抬了抬頭,視線漸漸向上,在看清這個人的長相的時候,章含微大張著嘴巴,迅速將兩隻手放了下來。
那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隻是短短的一眼,章含微就能夠確定自己曾經在夢中見到的就是他。
章含微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又眨了眨眼,這個男人仍然在自己的麵前,並沒有離開,章含微騰地一下從床上站了起來。
從前沒有真正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章含微總在惦記著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了,現在見到了倒是有些害怕了,頗有些葉公好龍的意思,章含微挺直了後背,拿出天家公主的氣勢來,向眼前的男人問道:“你是誰?”
薛長明看著眼前都不到他大腿高的小姑娘,輕笑了一聲,“不得我了?”然後彎下腰伸出手,想要摸摸這個小姑娘的腦袋。
章含微眯起眼睛,向旁邊退了一步,向薛長明警告說:“你不要碰我哦。”
薛長明實在沒忍住,一下子笑了起來,他根本沒有管章含微的拒絕,抬起手衝著小姑娘頭頂的小揪摸了過去。
章含微能夠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對自己沒有惡意,但是他對自己來說依舊是一個陌生人,充其量就是一個好看的陌生人。於是章含微氣鼓鼓地對眼前的這個男人說:“你再摸我要叫人了。”
薛長明根本沒有理會章含微的威脅,他現在滿腦子裡想得都是小姑娘小時候原來這麼可愛啊,早知道他應該早點來,把小姑娘收為自己的徒弟的。
不對,他這個時候正被困在不苦崖下的芥子空間裡,不能出來收徒弟。
薛長明抿著唇笑了一聲,對章含微說:“叫吧叫吧,就算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章含微:“……”
這明顯是對自己公主威嚴的鄙視啊,章含微衝著門外張口就來:“來人——”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薛長明一把把嘴巴給捂住了,薛長明搖了搖頭感歎說:“你個小姑娘,還真叫啊。”
章含微的嘴巴被薛長明捂住,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外麵的宮人們聽到了章含微剛才那一聲短促的尖叫,連忙過來詢問她:“殿下,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