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的老守墓人已經把薛長明帶到了一間二層的木屋前,他推開門站在一旁,叫了薛長明一聲:“殿下……”
薛長明走了進去,轉頭對跟在自己身後的老守墓人說開口道:“不必這麼叫我。”
老守墓人沒有應聲,這不是薛長明第一遍說不用稱他作殿下了,但是這麼多年叫得順口了,一時間根本改不過來,更何況,他本來就是他們的殿下。
薛長明將眼前的房間打量了一遍後,轉身看向跟在自己旁邊的老守墓人,問他:“您帶我來這裡看什麼?”
老守墓人長歎了一聲,轉身走到了北牆,他抬起手在牆麵上輕輕敲擊了三下,牆麵上出現了一個凹槽,凹槽裡放著一隻木匣子,老守墓人將那隻木匣拿了出來,捧到薛長明的麵前,對薛長明說:“這是當年陛下留給您的。”
薛長明恍惚了一下,望著老守墓人手上的小匣子,如果不是他剛剛重溫了一遍那些故去的記憶,恐怕根本想不起來這是個什麼東西。
這個匣子裡麵放的是玉璽。
在他很小的時候,母後去世不久,皇帝將他帶到禦書房裡麵的暗室中,將這個小匣子展示給他看,當時他摸著自己的頭,對自己說。
這個天下以後會是你的。
這麼多年都已經過去了,關於那個王朝的愛恨早已經消逝得無影無蹤,現在再看到這個匣子,薛長明的心已經起不了任何波瀾了。
現在這隻匣子裡麵放的肯定不會是玉璽,薛長明倒是有了幾分好奇。
他接過老守墓人遞過來的盒子,麵無表情地將這個盒子打開,裡麵是一直巴掌大的小木馬,與他小時候造的那隻幾乎一模一樣。
薛長明將這隻小木馬從盒子中拿了出來,放在手中把玩了兩下,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變化。
一旁的老守墓人盯著薛長明的臉色看了許久,分不清他現在是個什麼態度,出聲叫他:“殿下?”
薛長明聽到老守墓人的聲音,十分隨意地鬆開了手,手中的小木馬掉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摔得四分五裂,再也回不到最初。
老守墓人被嚇了一跳,出聲道:“您這是……”
他歎了一口氣:“您還怨恨著陛下?”
薛長明將手裡的匣子也隨手丟到了一邊去,“沒什麼怨恨不怨恨的。”
“那這個木馬?”
“手滑了。”薛長明淡淡說道。
這完全就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剛才薛長明的動作老守墓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哪裡像是手滑。
薛長明:“您叫我過來隻是為了讓我看這個?”
老守墓人啊了一聲,便不知道再怎麼開口了,老皇帝後來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他十分後悔,找了許多許多的方士,隻為再見到的懷明一麵,但是上窮碧落下黃泉,都沒有能夠再找到那位風采出眾的太子殿下。
但老皇帝也不算是一無所獲,他最終找到了他們這些守墓人,他以為老皇帝是要殺了他們的,可是老皇帝沒有,他聽說他們這些守墓人是在等懷明太子後隻是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讓太監取出一個匣子來,放到了他的手上,將來如果他能夠再見到懷明太子,就將這個匣子交給他。
地上那隻破碎的小木馬上此時升起白色的點點熒光,這些熒光最後彙聚在了一起,形成一個人形,正是當年的皇帝。
虛影中的他已經很老了,牙齒掉了許多,頭發斑白,臉上多了很多難看的斑點。
他看著眼前的薛長明,隻一眼,他也認出了這是他的皇兒,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死去的那一刻,並不知道此時幾千年都已經過去了,他的淚水簌簌而下,一點也沒有皇帝的樣子,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這個虧欠良多的皇兒。
“皇兒……”皇帝喃喃出聲道。
後來他一天比一天的年邁,沒有足夠的精力來治理這個天下,他必須要再找一位繼承人,其他的皇子也知道他的意圖,為了得到太子之位,各種陰毒的手段層出不窮,直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意識懷明太子是一位多麼優秀的繼承人,他後悔了。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還好,他的悔意到成功找到下一位繼承人的時候估計就要消散乾淨了,可後來發生的事終究是讓這位年邁的帝王後悔終生,以至於死不瞑目,他知道太子是被人構陷的了。
悔意日日夜夜折磨著他,他在夢裡總是會看到年輕時的皇後,指責他為什麼要那麼對待他們的孩子,但他從來夢不到懷明。
他能夠找到懷明那些被救走的下屬們,卻再也見不到他的嫡長子了。
眼前的老皇帝在流著淚,眼睛中滿滿的都是悔恨。
而薛長明卻笑了起來,當年的事他早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今日陰差陽錯來到這座地下城池,才又想起來從前的那些事。
眼前的皇帝不過是從前的他留下的一縷執念,現在來到自己麵前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就像他當年跳江之前說的,父不信子,君不信臣,他與皇帝間的父子情早就已經斷了。
老皇帝還在向薛長明訴說著自己的悔恨,薛長明輕輕地揮一揮手,眼前的人就完全消失不見了,無論是後悔,還是內疚,都已經與自己沒有任何的關係。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老守墓人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再沒有說一句話,殿下已經成長到足夠可以保護自己的地步了。
薛長明轉身走出了這間屋子,一抬眼看到的依然是在遠方矗立的鎖夜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