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林老頭早早便背著裝著雞湯的瓦罐出發了。
之前已經因為私事借過好幾次隊上的驢車了, 雖然借驢車也是要扣公分的, 旁人不好明麵上多說什麼, 但是,為了防止影響不好,林老頭這回還是沒有借驢車, 而是早起抄小道走去縣城。
幸好回程的時候半路遇見了隔壁生產隊例行載客的牛車,他才輕鬆了不少。
饒是如此, 他也累得不輕,一回家就直接癱椅子上懶得動彈了。
如果僅僅是今天去縣城走個來回倒還好,可他是接連好幾天都沒能好好歇著。
先是上工一天之後匆匆到縣裡醫院熬了一天一夜,回家剛歇了一天, 又是上山打獵又是去集市趕集,人都沒緩過氣來,就著急忙慌地走去縣城。
再加上他如今歲數漸大, 身體本就大不如前, 自然是受不得累的, 幾廂湊到一起,一時間臉色竟有些發青了。
下工回來的林老太嚇得連忙把他扶到床上躺著,衝了碗麥乳精喂他喝了, 雙手直顫:“就說讓你去借車你非不借!你還真以為你還是年輕時候走個十趟八趟也不累啊!你這個老頭子咋這麼倔呢!”
緩過勁來的林老頭安撫性地拍拍她的胳膊,笑道:“沒事,就是一下子沒緩過來,我回來的時候還是坐隔壁生產隊的牛車回來的呢!”
“你在這躺著, 我去給你煮碗雞蛋水喝。”林老太胡亂抹了一把臉,悶聲道。
林老頭也不逞強拒絕,啥話都沒說,老實躺著等吃。
以林家現在的家底,吃個雞蛋喝點麥乳精還真算不上多奢侈,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更何況,今兒這遭他是真的有點嚇著了,以前也不是沒有累過,嚴重的時候接連熬個幾宿乾活都是有的,但沒有一次是像今天這樣,除了眼前發黑以外什麼知覺都沒有了,要不是心裡那股勁還沒泄,他估計都撐不到家。
喜妹從養豬場那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滿臉灰敗的老父和一邊抹眼淚一邊喂老伴喝雞蛋水的林老太。
她嚇得急聲追問:“這是咋了?看醫生了麼?”
得知是累很了也沒找赤腳醫生之後,她急得直跺腳,語氣不太好:“你們這不是瞎胡鬨嘛!醫生都說了夏叔沒事了,什麼時候去看他不行?就非得把自己也累病!病了還不去找醫生!”
“我去找王醫生來,媽你看著爸!”
話音未落,人已經迅速跑到院外了。
林老太也是滿腹怨氣:“喜妹說得沒錯,我就不該同意你去!累了好幾天也沒能好好歇息,現在好了,老夏是沒事了,你累倒了。”
林老頭倒不後悔,畢竟他要是不走這一趟肯定會心難安的,但是,被老閨女和老妻連番教訓之後,感受著體內的虛弱,他免不得有些心虛,安撫地拍拍她,輕聲道:“我沒事,好好休息一晚就好了。”
“你說沒事就沒事?你又不是醫生!等小王來了,他說沒事才是真的沒事。”林老太沒好氣地說道。
“這天還沒黑呢,喜妹就去找小王,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瞧見。”林老頭虛弱歸虛弱,想的卻不少。
林老太雙眼一瞪:“瞧見就瞧見唄!彆以為我不知道,隊上偷偷找他看病的人家多著呢!建設都默認了,大隊那邊肯定也知道,就你小心!都虛成這樣還恁多話!”
麥乳精和雞蛋水下肚之後,林老頭雖然還是虛得很,但已經比之前輕鬆了很多了,知道老妻還在害怕,被罵了也不惱,而是努力勾起唇角,放鬆麵部,不讓她更擔心。
因為擔心林老頭,喜妹跑得賊快,幾乎跑出了這副身子能接受的最快速度,不一會兒就到了養豬場找到了王睿王醫生。
聽說林老頭不舒服,王睿連忙拿著可能會用上的藥材和工具就跑,本想說讓喜妹在後頭慢慢走,結果扭頭一看這小姑娘比自己跑得還快,便老實閉嘴了,一心加快速度。
到了林家,給林老頭一檢查,他才略微鬆了口氣:“就是累很了,一時沒緩過來,還有點低血糖症狀,喝點糖水休息一下就能緩過來了。”
林老太無意識地大喘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在王睿診斷期間自己一直憋著氣,胸口甚至有些悶悶發疼。
“不過,林叔的身子需要好好調養一下了,暗傷不少,要是放任不管的話,往後怕是要受罪了。”王睿接著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近幾年叔的腿腳在變天的時候越來越痛了吧?”
林老頭表情一僵,偷偷覷了林老太一眼,沒有說話。
林老太緩緩扭頭看向他,語氣危險:“越來越痛了你還瞞著我?!你竟然敢瞞著我?!”
一時間,她又生氣又心疼,更多的是愧疚——作為枕邊人,她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任他就這麼乾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