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的用意他明白,萬惡的舊社會就這樣,女子身不由己,他要為難也該為難王大人,沒必要為難兩個小姑娘。
但趙鏡辭不知是不是誤解了什麼,坐下後,眼睛沒怎麼欣賞歌舞,倒是頻頻看向主位。
王大人見狀,忙暗示剛跳完舞的兩個美人坐過去。
趙鏡辭不知為何,竟隻冷冷看一眼,沒拒絕。
王大人心中納罕:不都說攝政王不近美色?怎麼總盯著陛下身邊的美人看?早知如此,應該先替王爺安排才是。
畢竟這位才是有實權的。
林空鹿一見,臉立刻就綠了。他自己身旁坐著美人時沒感覺,但趙鏡辭身旁也坐著時,他那雙眼瞬間就像著了火。
但他舍不得向心上人發火,就忽然扔了筷子,眼神陰鬱地看向王大人,問:“王宣海,朕在中州地界遭遇山匪,你就沒什麼想說的?你平日裡是怎麼治理的?”
王宣海沒想到小皇帝上一刻還笑吟吟,下一刻就變臉,嚇得趕緊跪下告罪。但這事他又實在解釋不清,中州地界是多山匪,但小皇帝出事的那片山坳確實沒有,天知道那群人是從哪冒出來的。
趙鏡辭這時淡淡開口,說:“那群人是偽裝成匪盜,王大人不知倒也正常。”
他看似是在幫王宣海說話,林空鹿一聽更不高興了,見他身邊還坐著倆美人,抿了抿唇,忽然起身就走。
王宣海不知道小皇帝已經走了,仍戰戰兢兢地跪著。
趙鏡辭這時走到他麵前,不疾不徐道:“王大人平時就是靠送人送禮、討好上級來治理中州的?”
王宣海一聽,抖得更厲害了,額頭冷汗直冒。
“寫折子自己請罪吧。”趙鏡辭聲音不輕不重,聽不出喜怒。
說完,他也轉身離開。
*
林空鹿離開主廳後,神情一直鬱鬱,不知不覺走到了花園。
他覺得趙鏡辭剛才替王宣海說話,一定是因為王宣海送了美人。
這個王宣海,真是太可惡,本事沒幾分,隻會送美人巴結討好……咦,不對,當時他自己身邊也有兩個美人來著。
林空鹿恍然大悟,明白了,趙鏡辭一定是見他身邊有倆美人,生氣了,故意沒拒絕,想刺激他。
所以,對方一定還是喜歡他的。
他摸摸藏在心口的那截斷袖,立刻又高興了,打算再回去。但他剛一轉身,就見趙鏡辭站在身後不遠處,正看著他。
原來他出來後,對方也跟著出來了?
林空鹿更高興了,壓抑著喜悅,走上前,矜持問:“你……是不是吃醋了?”
趙鏡辭剛才見他一副低落模樣,正遲疑要不要開口安慰,沒想到忽然聽見這句,一時竟有些錯愕。
林空鹿:“朕知道,你是介意朕身邊那兩個美人,才故意做出那番舉動,想刺激朕。”
趙鏡辭張了張口,但又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林空鹿:“你放心,朕對她們隻是憐惜,對你才是真的喜歡。”
趙鏡辭沉默了,這次是真不知要說什麼。
“朕一定會娶你的,”林空鹿又保證,“雖然朕現在還做不了主,但等朕能做主時,定娶你做皇後。在那之前,朕會把位置一直為你留著。”
趙鏡辭:“……”這話聽著怎麼那麼像渣男哄騙良家婦女?
他想了想,問:“陛下最近又看什麼書了?”
“啊?沒呀,不都被趙卿你扔了?”林空鹿一臉茫然。
趙鏡辭靜默片刻,忽然建議道:“陛下讓張太醫看一下腦袋吧。”
林空鹿:“……”草,他在罵我腦殼有疾。
0687:“……”在情蠱的影響下,宿主竟難得理智一次。
但很快,他就不高興道:“你不信朕?”
趙鏡辭沒說話,隻看著他。
“那你就是還在生氣。”林空鹿抿唇,底氣不足道:“朕剛才也不是故意發火,朕隻是……太喜歡你,控製不住而已。”
趙鏡辭聞言微怔,太喜歡?
他不是第一次聽小皇帝表白,但這次,卻仿佛有些不一樣。
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沒回應,但聲音卻放緩幾分,說:“天冷了,陛下先回去歇息吧。”
林空鹿一聽就知道,他這是不生氣了,於是又高興了,一高興就得寸進尺,說:“那你背我。”
趙鏡辭沒想到隻是一句安慰,竟能讓小皇帝高興到連“朕”都忘了自稱,心中又一陣異樣。
見他一時沒反應,林空鹿以為他不願意,又哼哼:“朕腿疼,朕腿疼……”
趙鏡辭垂眸看向小皇帝的腿,問:“真疼?”
林空鹿點頭,聲音有些委屈,像是在控訴:“說不定是你那天沒及時把我從雪坑裡拽出來導致的。”
他又忘記自稱“朕”了。
趙鏡辭眸光微動,想到那夜按腿時感受到的寒涼,鬼使神差地,竟真轉過去,蹲下-身說:“上來。”
林空鹿沒想到他真會答應,眼中滿是驚喜,但真要趴上去時,又有些躊躇和不好意思。
“又不疼了?”趙鏡辭似是也要後悔。
林空鹿忙說“疼疼”,立刻趴上去。
趙鏡辭身材修長,看著勁瘦,但肩背還是比小皇帝寬許多。
他背著小皇帝,走得很穩,低聲提醒道:“陛下剛才自稱用錯了兩次,以後要注意。”
林空鹿趴在他背上,心中溢滿喜悅,聞言不假思索道:“朕和你關係都這麼親近了,用錯幾次又何妨?”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要不以後私底下,我在你麵前就自稱‘我’,另外我總叫你趙卿也生疏,不如……”
他想了想,忽然高興道:“不如我叫你阿辭吧,你也可以叫我小名。”
說完他越想越高興,忍不住又重複幾遍“阿辭、阿辭”。
小皇帝的聲音清潤透徹,喊著心上人的名字時卻黏黏糊糊,尾音從舌尖卷出,勾勾纏纏,仿佛勾到了人心裡。
趙鏡辭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被喊得這麼深情-纏-綿。
他本想製止,可不知為何,卻一直沒出聲。
*
兩天後,鑾駕回宮,百官跪迎。
隔天,進諫的折子就像小山一樣被抬到小皇帝麵前,內容全都在痛心疾首,大意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實不該任性妄為,瞞著朝臣跑去邊關”。
林空鹿:“呃。”
看不見趙鏡辭時,他還比較正常,翻了翻那些奏折後,就對孫得錢道:“送去給攝政王批吧。”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他昨天晚上剛被太後叫去說了一通,實在不想再看朝臣們怎麼說。
孫得錢憂心忡忡,覺得在中州府過了一夜後,小皇帝和攝政王更不對勁了。
小皇帝先前還有從攝政王手中奪權的想法,但現在,居然主動將折子送給對方批?
“對了,攝政王最近在乾嗎?”沒了政務,林空鹿就開始看閒書,但思緒卻時不時想到某人。
孫得錢立刻恭敬道:“據暗衛們回報,似乎在查晉王和禁衛軍的一些事。”
林空鹿立刻皺眉,不悅道:“誰讓你們監視他的?”
孫得錢心一緊,但緊接著就聽對方又說:“不過看著點也好,記著,萬一他去什麼青樓楚館之類的地方,一定及時向朕彙報。”
孫得錢老臉崩了,這倆人之間要是沒點什麼,他能把眼珠子挖出來,當彈珠彈。
小皇帝似乎真愛慘了攝政王,這之後,不管乾什麼都會提及對方。
吃到喜歡的菜時,說“這個不錯,給攝政王送一份”,從太後那討得珍貴的物件時,說“給攝政王送去”,在珍獸園見到兩隻玉雪可愛的小狗時,也說“這個可愛,給攝政王送一隻”。
甚至尚服局的宮女來給小皇帝量尺寸,製作裡衣,他也說:“攝政王最近做衣服了嗎?要不給他也做幾套。”
於是,趙鏡辭查了幾天晉王和禁衛軍後,忽然發現自家王府堆了不少小皇帝賜(送)的東西,吃穿用度,一應俱全。
“陛下這幾日一直惦記著王爺,吃飯時想,看奏折時想,連睡覺時都想,看見什麼喜歡的,立刻就想到王爺,然後命老奴給您送來。”負責送東西的孫得錢笑眯眯道。
他雖不讚成小皇帝喜歡攝政王,但小皇帝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對方,他自不好讓主子的心思白費,心意無人知曉。
起碼,攝政王得知道。
趙鏡辭揮手讓他退下,拿起那堆小玩意裡的小彈弓、小木劍。
這都是小皇帝小時候的玩具,有些還是先帝親自給他刻的,是小皇帝真正愛惜之物,連這些都送給他,可見用情之深。
趙鏡辭忍不住勾唇笑了笑,他小的時候長在邊關,安王對他十分嚴厲。從小,他拿的就是殺人的弓和劍,從沒收到過這種小玩具禮物,第一次收,感覺竟有些新鮮。
這幾天他雖沒進宮,但時常能收到小皇帝寫的信,有時一天能有好幾封。
信的內容倒沒什麼,一開始還很平常,就問“吃了沒”“在乾什麼”“何時進宮”,但時間久了,小皇帝似乎就不知矜持為何物了,信中動不動就寫“一日不見,思之如狂”之類。
若擱以前,趙鏡辭可能會看不下去,甚至會去宮裡把小皇帝說教一通。
但現在,他不知為何,每封都能逐字逐句讀完,甚至讀的時候,唇角會不自覺勾起,腦海也浮現出小皇帝趴在案幾前寫信時臉頰微紅的樣子。
趙鏡辭放下小弓小劍,從懷中又拿出那些信,指尖輕輕摩挲,下意識又展開。
小皇帝確實愛慘了他,但……這似乎沒什麼不好。
趙鏡辭不知何時改變了心態,他已經查出,前世參與截殺他母親的那些人其實是晉王安插在禁衛軍中,與小皇帝無關。
小皇帝喜歡他,剛好,他也挺喜歡現在這樣的小皇帝。
或許,他應該讓對方知道。
趙鏡辭收起那些感情熾烈的信,忽然對明天的早朝產生了期待。
小皇帝好幾天沒見到他,明天乍一在朝堂上看見他,會不會驚喜?
壽康宮內,太後今天又把小皇帝叫去數落。
“聽說皇帝最近這些天什麼正事都沒乾,淨乾些逗貓遛狗的事?”
在親生母親麵前,小皇帝向來愛裝乖賣巧,被訓話時就老老實實地聽著,一個字都不反駁。
太後看見他這樣更來氣,但又無奈,歎息道:“你也快行冠禮,馬上都要親政了,怎麼最近反而不如從前了?對了,哀家讓人給你送去的畫冊看了沒?親政後就要立後選妃,心中有沒有心儀的人選?”
“啊?”林空鹿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