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鏡辭冷笑一聲,知道他一時半會兒不會說,轉身便走。
晉王不說,他自有彆的辦法知道,比如小喜子,比如那個楚弘,或者等他從南疆請回巫醫……
晉王怕他不答應,忙又在他身後喊:“趙鏡辭啊趙鏡辭,我那皇兄倒是養了條忠犬,你以前聽我那皇兄的,現在聽我那皇侄的,嗬,想想也真是可笑,但你以為……”
說到這,晉王忽然詭異地笑了笑,才繼續道:“你以為,我那小皇侄是真的喜歡你?哈哈哈……”
趙鏡辭腳步微頓,聽完後,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直接拂袖離開。
*
翌日進宮,小皇帝見到他後,依舊像往常一樣高興,愛黏著他。
趙鏡辭不自覺勾唇輕笑,但晉王的話到底還是對他產生了一些影響。
小皇帝不是真的喜歡他?這是什麼意思?
他笑意斂了斂,按住小皇帝的肩,認真問:“陛下真的喜歡臣?”
“當然了。”林空鹿回答得十分肯定,幾乎不假思索。
怕趙鏡辭不信,他還悄悄拉開龍袍領口,給對方看一眼自己藏在心口處的深色衣料,小聲說:“你剪下的那截衣袖,我都一直藏在心上,貼身保管。”
說完怕心上人覺得自己太癡漢,他臉又紅了紅,趕緊攏好衣領。
趙鏡辭驚訝,又失笑,覺得小皇帝這樣著實有點……癡傻又可愛。
罷了,是他想太多,小皇帝怎麼會不喜歡他?對方明明愛他愛到……已經有些傻裡傻氣了。
趙鏡辭唇邊不自覺揚起笑,揉揉小皇帝的頭,說:“先用膳吧。”
提到用膳,林空鹿還是很期待的,但看見菜色,他瞬間也一臉菜色。
“怎麼最近總吃這幾樣?朕讓禦膳房做的八寶鴨呢?”
趙鏡辭替他夾一片冬筍,聞言眸光微暗,輕聲說:“陛下大病初愈,吃清淡些好。”
林空鹿抿了抿唇,有些不滿意,說:“那朕點的涼菜呢?”
趙鏡辭:“太涼了。”
林空鹿:“……”
*
林空鹿的日子不好過了,至少在吃這方麵,他沒自由了。
趙鏡辭什麼都管,連他平時吃的果脯都要一一檢查,從不讓他碰他最近沒吃過的種類。
林空鹿唉聲歎氣,趙鏡辭見了也不好受,就問:“陛下有沒有什麼其他想吃的?就最近吃過的那種。”
林空鹿想了想,點了幾道在邊關時吃過的菜。
這些菜隻有北地的廚子才能做出地道的,食材也大多產自那,京城罕見。趙鏡辭沒有遲疑,直接命人快馬加鞭去北地的安王府,把廚子和食材一起帶來。
正好押送小喜子的人也從北地過來,兩撥人馬一前一後,幾乎隻隔半天抵達京城。
趙鏡辭先去審問小喜子,聽說廚子和食材也快到了,就吩咐:“等人到了,直接送到宮裡,給陛下做菜。”
說完,他便走進關押著小喜子的牢房。
小喜子被關了兩三個月,人都瘦脫相了,見到趙鏡辭,立刻嚇得戰戰兢兢。
“看來你知道本王要問什麼。”趙鏡辭眼底劃過冷意,語氣卻聽不出喜怒:“說吧,是誰讓你給陛下下蠱的?是什麼蠱?要怎麼解?”
小喜子不是什麼硬骨頭,嚇得臉色灰白,哆哆嗦嗦道:“回、回王爺,奴才其實也不知道他是誰,也、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隻知道那是情蠱。”
情蠱?
趙鏡辭微怔,回神後,心像在被什麼東西往下敲擊,一點點下沉,有種不好的預感。
“說清楚。”他聲音發緊,攏在袖中的手漸漸攥起,麵上卻依舊沒什麼表情。
小喜子知道的卻不多,隻害怕道:“那人也沒說這情蠱究竟是什麼,隻說給陛下種下後,陛下會昏迷一段時間,等醒來後,會在睜開眼時,愛上他看見的第一個人。”
“轟”地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趙鏡辭腦中炸開,他忽然聽不清小喜子在說什麼。
不,還是聽得清的,但每個字他都明白意思,可連在一起時,他卻忽然不明白了。
什麼叫情蠱?什麼叫會愛上睜開眼後看見的第一個人?
趙鏡辭忽然有些恍惚,心口發緊,甚至喘不上氣。
他身形微晃了晃,心腹趙行見狀,忙上前要扶,緊張道:“王爺?”
趙鏡辭卻揮開他,抬手死死抓住牢門上的圓木,力氣大得仿佛能將那粗木捏碎。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他一字一頓道,臉色難看至極,眼神猶如利刃,仿佛已經將眼前人千刀萬剮。
小喜子嚇得冷汗直流,哆嗦道:“回、回王爺,那、那情蠱會讓人……”
“夠了!”趙鏡辭忽然厲聲打斷。
他不想再聽了,他為什麼要折磨自己?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可陛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他的?在被埋在雪坑之前,有過嗎?
那是上輩子的事了,這輩子,他重生後睜開眼,陛下就已經在邊關。他努力去回想,然後驚惶發現,沒有,從來都沒有。
在他把陛下從雪坑救出之前,他們隻是普通君臣,甚至,還有些互相提防。
難道真的隻是因為情蠱,陛下才會愛他?難道前世也是這樣?
趙鏡辭不願相信,他失魂落魄地走出牢房,看著外麵明媚的陽光,忽然覺得有些刺眼。
他再次推開上前想扶他的趙行,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覺竟到了宮門口。
守門的侍衛向他彙報,說孫得錢剛才來宮門口,領了一個北地來的廚子進宮去了。
廚子?
趙鏡辭恍惚想起,他之前是給小皇帝找了個北地的廚子,因為對方忽然想吃北地的菜。而他,想看小皇帝一直開心,一直笑。
他還想,等小皇帝解了蠱,想吃什麼他都滿足,再也不拘著。可是,可是……
如果小皇帝從頭到尾都隻是因為中蠱才愛他,那解了蠱後……
趙鏡辭忽然不敢再想,他疾步穿過宮門,穿過大殿,穿過回廊和禦花園,迫切地想見到小皇帝。
林空鹿聽說趙鏡辭特意為他從北地請了廚子來,心中十分歡喜,沒到用膳的時辰,就坐在桌邊等著了。
當然,他覺得他可不是饞什麼菜,而是心上人的這份心意讓他十分感動。
那廚子手腳倒也麻利,進宮沒多久,就給小皇帝整治了滿滿一桌菜,都是他在邊關時吃過的。
趙鏡辭到時,宮女剛給小皇帝布菜,見他來了,立刻習慣性地退下。
林空鹿見到他十分欣喜,忙起身上前抓住他的手,拉著他往桌旁邊走邊說:“阿辭你來得正好,菜也剛上,你陪我一起用膳。今天心情好,讓孫得錢再開一壇好酒。”
若是以前,見小皇帝因他準備的心意感到高興,他必然也會忍不住跟著微笑,心中覺得滿足。
可現在,他卻怎麼都笑不出,心中也空蕩蕩的。
小皇帝不是真的愛他?隻是因為情蠱?
甚至小皇帝越高興,他越無法控製地去想:陛下現在的歡喜,有幾分是真實,又有幾分是情蠱在作祟?
林空鹿把他拽到桌邊,才察覺他神色有異,終於疑惑問:“阿辭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身體不舒服嗎?”
說著,他還抬手要去試對方的額頭。
趙鏡辭下意識避開,見小皇帝露出錯愕、失落的神情時,又一陣後悔。
他心中酸澀得厲害,但還是勉強笑道:“臣沒事,隻是剛審完犯人出來,身上汙穢,陛下彆碰。”
“噢。”林空鹿有心理潔癖,但瞅了瞅他,卻說:“沒看出哪裡不乾淨啊。”
說著又命人端來熱水和布巾,要親自替趙鏡辭擦拭。
趙鏡辭心中微暖,按住他的手,說:“不必勞煩陛下,臣自己來。”
林空鹿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滿,說:“你總是張口‘陛下’閉口‘臣’的,感覺很生疏。”
趙鏡辭笑了,俯身在他耳邊小聲說:“那……老爺先去桌邊坐著,我等會兒就去?”
林空鹿的耳朵瞬間通紅,偷瞄他一眼後,假裝矜持道:“那好吧。”
趙鏡辭看著他的背影笑了笑,得知真相後的空茫和無措感似乎消減了不少。
就在這時,趙行忽然又進宮,找到他私下小聲稟報:“王爺您走後,那小喜子又招了些,說中情蠱者若是愛而不得、屢遭拒絕的話,會愛得愈發偏執瘋狂,直至失去理智。但若所愛之人有回應的話……”
“會如何?”趙鏡辭心中發緊。
愛而不得,愈發瘋狂,這不就是前世的小皇帝嗎?難道,前世就是因為情蠱,陛下他才會變成後來那般?
“據說應該不會再發瘋,但會越來越黏著對方。”趙行小聲說,又問:“王爺,巫醫還要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