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硯是出門倒垃圾時, 撿到林空鹿的。
他在學校裡就見過這位小少爺,滄瀾洲首富家的孩子,每次去學校都是豪車接送, 被一群家裡同樣有錢有勢的學生圍繞,眾星拱月, 神情驕矜。
許硯每次隻看一眼就離開,那時他們之間的距離猶如雲泥之彆, 一個在天, 一個在地。
現在,天上的雲卻落到了地上的泥中,曾經光芒萬丈的小少爺,此刻可憐地蜷縮在這條臟兮兮的小巷裡。
對了, 他家門口是貧民區這條窄窄的小巷中, 打掃最乾淨的地方。
這位向來愛乾淨的小少爺, 即便落魄了,也會給自己找個好地方蜷。
許硯眉頭輕皺,他聽說林家最近出事了, 小少爺的父親被林家二叔逼得東躲西藏, 連妻兒都顧不上, 現在的小少爺就是個麻煩。
他一個平民, 不該招惹麻煩。
理智告訴許硯,他應該打電話報警,然後轉身離開。
但他的腳卻像生了根, 現在打電話報警,小少爺會不會被林家二叔接去,然後……
就在這時,小少爺醒了, 睜開漂亮清澈的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最後,視線逆著光落在他身上,朦朧地喊:“爸爸……”
許硯臉色一僵,沉聲道:“我看起來很老?”
彼時他還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小少爺明顯有些被嚇到,眨了眨彌漫著霧氣的雙眼,才看清他年紀跟自己差不多大,又小心改口:“那……哥哥?”
許硯深吸一口氣,提醒他:“既然你醒了,就離開吧,這是我家門口。”
誰知小少爺一愣,繼而委委屈屈道:“可我什麼都不記得,我不是住在這嗎?”
許硯擰眉,總算明白他為什麼一睜眼就叫“爸爸”了,原來是失憶後的雛鳥心態。
麻煩,實在是個不該惹的麻煩。
許硯心中略有些浮躁,理智告訴他不要管,但轉身,他卻把麻煩本人領進了家。
偏偏麻煩精還沒有自知之明,跟在他身後喋喋不休——
“哥哥,我為什麼躺在外麵?”
“是我不聽話,你把我丟出去的嗎?”
“哥哥,我餓了。”
“哥哥,我為什麼頭疼?咦,我手上有血……”
麻煩精終於不吵了,因為看見手上的一點血,居然暈了過去。
真是嬌氣。
還麻煩。
許硯心中不耐地想,動作卻輕緩地把小少爺抱到家中僅有的一張小床上,幫對方清理傷口。
晚上,麻煩精醒了,跟他一起坐在家中窄小的木桌旁吃飯。
晚飯很簡單,白米飯和一道鹹菜。
小少爺的筷子在飯粒裡翻翻撿撿,委屈道:“我想吃肉。”
“沒有。”許硯冷漠道。
小少爺眨了眨眼,忽然又問:“那在飯裡加個雞蛋可以嗎?”
“不行。”
小少爺立刻委屈巴巴,捧著碗一點點扒飯,連鹹菜都不吃了。但他那嗓子眼跟貓似的,一會兒就被噎著了,又淚汪汪地要哭。
真是嬌貴,還麻煩。
許硯擰眉,卻趕緊起身倒水,想了想,又轉身去廚房拿一個雞蛋,給嬌貴的小少爺做蛋炒飯。
沒一會兒,喝完水的小少爺就又來煩他了,扒著廚房的門,探進腦袋,怯生生問:“哥哥,能加兩個蛋嗎?”
許硯:“……”
他不知是第幾次想到“麻煩”這個詞。
但最後,到底還是加了兩個雞蛋。
隻是林空鹿吃到一半,就說太膩,把剩下的半碗全給他吃。
許硯:……浪費。
真是不知人間疾苦。
到了睡覺的時候,嬌貴的小少爺躺在許硯的小破床上,許硯則被迫在旁邊打地鋪。
因為地上涼,林空鹿昨天在外麵蜷一夜,已經有些低燒,再睡地上的話,病情肯定會加重。
許硯自認為已經仁至義儘,但關燈後,小麻煩精又開始了。
“哥哥,你為什麼不到床上睡?”
“哥哥,床板有點硬。”
“哥……”
“閉嘴。”許硯沒好氣道。
“哦。”小麻煩精怏怏不樂。
過了一會兒,許硯又在黑暗中說:“明天就報警,你去你該去的地方。”
麻煩精似乎僵了一下,半晌後小聲說:“我不。”
許硯沒搭理。
於是麻煩精又問:“是不是我們的爸媽不在了,你嫌我是拖油瓶,不想管我了?”
“我跟你隻是同學,你爸叫林博遠,滄瀾洲首富的兒子,現在你的首富爺爺去世了,你爸被你二叔打壓……”
許硯頭疼地再次告訴他真相,林空鹿聽到這,忽然悶不吭聲。
許硯說著說著,也漸漸止聲,抬頭望向床上。
借著昏暗的光,他看見小少爺裹在粗布料的被子裡,正蜷成一團,細細發抖。
怎麼會有……這麼嬌氣的人?跟小貓似的。
他不過是實話實說。
許硯心中也莫名有些不好受,半晌後,聲音緩和道:“頂多等你病好了再走。”
小少爺一聽,很快就不哭了,但睡著後,他又開始不老實。
許硯的小破床很窄,寬度跟學校裡的單人床差不多。小少爺大概是在家裡睡慣了大床,半夜打個滾,就從床上掉下去,剛好砸在許硯身上。
許硯被砸得悶哼一聲醒來,沒想到小麻煩精看著不沉,砸人還挺疼。
幸虧床不高,不然肋骨可能都要被砸斷。
偏偏砸他的家夥毫無所知,在他懷裡找個舒服的姿勢,就美滋滋地繼續睡。
許硯好氣又好笑,想把他抱回床上,但小少爺黏在身上就像八爪魚,死活不鬆手。
許硯一度懷疑他是真睡著了,還是在裝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