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推托之詞,諸位不必信他。”林空鹿話音剛落,人群中就有人陰森道。
他循聲望去,見是一名身材乾瘦的男修,男修身旁站著的是曾有過幾麵之緣、被鄔辭懷疑的七星宗小師妹——陳琦。
林空鹿心中暗忖,她那位同樣可疑的師兄穀曜呢?
正這時,七星宗的掌門也開口道:“何須聽她多言?她吸食妖獸元丹,早就不是普通凡人,而是魔修。魔修人人得而誅之,以她的血祭陣,更是應當。況且是否身負人皇之氣,真當我等看不出?”
“不錯,應當速速祭陣,免得妖獸元丹的魔氣玷汙了人皇之氣。”那名乾瘦男修又道。
七星宗掌門冷哼:“不過是些許下等魔氣,不足為懼。”
林空鹿皺眉,隱約覺得那名乾瘦男修可疑。另外這些掌門、長老竟沒發現他是半魔半鬼,難道是又換血後,人皇之氣增多,被遮掩了?
祭陣他倒不怕,但若真打通三界,卻是個麻煩。
好在他假裝留給夏鳶的紙鶴,應該已經被鄔辭看見,對方一定會趕來。隻要鄔辭能來,三界通道就打不開。
畢竟人皇之氣本就是鄔辭——也就是歲淵神君賜予薑氏皇族,這玩意,神君要多少有多少,鞏固一下屏障不是問題。
就是……到時鄔辭也將曆完劫,重回神界,神魂歸位。也不知這幾個月來的感情,彙入對方上萬年的記憶長河中,還能留下多少。
希望他借小紙鶴留下的那番話,能有點用。
林空鹿無聲歎氣,隨即打起精神,儘量拖延時間。
“我其實是男的,真不是公主,更不是薑氏皇族。”他刻意低沉聲音說。
眾人一愣,片刻後,一道喃喃聲響起:“你這麼好看,怎麼可能不是公主?”
“你確實不是公主。”就在這時,又一道聲音傳來,冷漠卻不失端莊。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宋皇後和將軍府眾人正往這走,後方還跟著一隊衛兵。
蕭偃、蕭橫也在人群中。蕭偃眉心微蹙,蕭橫更急得不行。
“但你身上有薑氏皇族的血,”宋皇後走近後,再次開口,“你是我和陛下撫養長大,當年你病重,陛下曾親自為你換了半身血,如今到你回報的時候了,難道你就忍心看薑氏徹底亡國,看你父皇的子民被妖獸踐踏,看著這天下生靈塗炭?”
“幽兒,”皇後語氣一轉,忽然變得哀傷可憐,“就當是母後求求你,救救天下,救救黎民百姓。”
說著,她深深彎腰,珠翠低墜。
林空鹿怔然,忽然慘淡一笑:“您真撫養過我嗎?您和父皇真的真心待過我嗎?”
還跟他飆起演技來了?
餘光瞥見遠處有禦劍而來的小黑點,林空鹿繼續低笑:“如果是真心,為何要把我養得淺薄無知?為何要拿我作筏子,構陷國師師徒……罷了。
“既是母後讓我死,我遵從便是,隻當還了這份母子情,雖然您從未將我當孩子,我隻不過是您抱到宮中,替您親生兒子擋危險的工具。”
宋皇後臉色驟變,剛要反駁,林空鹿又緊接著道:“以後我就不儘孝在您身邊了,望您珍重,也望您和您的孩子一生順遂,健康平安。”
他聲音哽咽,神情難過。
蕭橫看到這傻眼,急道:“皇後娘娘,您怎麼這麼說?您不是來阻止的嗎?”
說完又指責在場修士:“你們這群神棍真可笑,個個都能飛天遁地,厲害無比無,卻不去打妖獸,在這逼一個弱女子死,還扯什麼‘為了天下蒼生’的大旗,真為天下蒼生,也該你們自己去死,你們不是講什麼以身殉道?哪有讓彆人死,殉自己道的?”
不少修士聽了都神情尷尬,玉迦宗掌門也歎氣,道:“要不此事從長計議,等再找……”
“還等什麼等?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人界與魔界之間的屏障就破了。”七星宗掌門急道。
他身後的乾瘦男修更直接出手,一道氣勁劃破林空鹿手腕。
瞬間,殷紅的血流過掌心,自指尖滴落到九轉聚靈陣。
乾瘦男修身旁的陳琦忽然上前,用絹布遮住林空鹿的眼,低聲道:“彆擔心,您……你不會有事。”
說完,她不知做了什麼,林空鹿手腕處的痛瞬間消失。
“你——”林空鹿皺眉,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道劍氣忽至,身旁的陳琦迅速閃避。
下一瞬,林空鹿察覺腰被強有力的手臂攬住,落入一個熟悉懷抱。
凜冽氣息撲麵而來,遮住方才的血味,鄔辭握住他手腕,聲音輕顫道:“彆怕。”
“鄔辭,你這是乾什麼?”
“你當真入了魔,要與這妖女為伍?”
“鄔辭……”
“鄔師弟……”
鄔辭全然不理,眼睛通紅,拚命運功給林空鹿療傷。若不是要先救林空鹿,他此刻恐怕早已揮劍斬向這群修士,哪怕其中有他的師父、掌門、同修。
然而詭異的是,真氣輸出,不僅沒使傷口愈合,反而被九轉聚靈陣吸取,與陣中力量彙聚,源源不斷,強行吸納林空鹿的血。
林空鹿瞬間察覺不對,這不是九轉聚靈陣的威力,而是……陣中有陣。
果然,很快他和鄔辭的力量都被吸取,不止是修為力量,還有維持他意識存在的靈魂之力,包括以往每個世界中,愛人最後時刻給他的力量。
是神殿,路維希提過的那位主教。對方在九轉聚靈陣中又設了陣,想趁機奪取所謂“神”的力量。
林空鹿迅速意識到這點,恰巧遮眼的絹布這時掉落,他抬頭看向陳琦。
陳琦方被鄔辭重傷,見他看過來,忙極力遮住傷處的血。
林空鹿眯起眼,看來陳琦就是神殿的人,包括她身旁那名乾瘦男修,之前的穀曜恐怕也是,但陳琦的反應有些奇怪。
隻是他此刻已經無暇細想,過度失血使他身體極度虛弱,臉色蒼白。
鄔辭的臉比他更白。他同樣意識到情況不對,拚命捂著林空鹿的傷口,卻絲毫不能阻止血繼續流。
他想帶林空鹿離開,陣中力量又牢牢將他們固定在原地。
鄔辭止不住發抖,緊緊捂著林空鹿手腕,顫聲重複:“彆怕,彆怕……”
可他自己都在害怕,他強行運功,但每一絲力量都會被陣吸取,轉過來又更快地吸走林空鹿的血。
鄔辭從未如此無力絕望,他的力量反而成了愛人的催命符,為何,為何沒能早一刻趕到?
林空鹿怔怔看著他,忽然慘笑。
他不知何時解開定身,抬手輕撫鄔辭的臉,輕聲呢喃:“你為什麼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