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樓無心說出的字字句句,全都是在一刀一刀地紮周靖的心。
他隻差沒揪著周靖的領口,啪啪地扇他的臉:你老婆死了、你女兒沒人養了、你親閨女辛辛苦苦,自己個兒把自己個兒拉扯到這麼大,天天都在外麵被人欺負。
他們看不起你女兒窮,看不起你女兒家裡沒人,看不起你女兒沒有親人能幫忙。
——這麼多年了,你這個當爹的,人都在哪兒呢?
——是個人都知道你女兒沒爹啊!
——周靖啊周靖,你閨女受了這麼多年的氣,最後落在你兒子手裡差點被折騰得沒命,你得是個死人啊!
這一瞬間,周靖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吐血去死的心都有了。
偏偏周海樓還擦了一把自己剛被扇得開裂的嘴角,毫不猶豫地打出了最後的致命一擊。
周海樓想到陸縱的不分好歹,想到嚴錚青的陣前反水,想到舒哲兩邊倒的那個軟骨頭勁兒,又不知怎麼地想到了剛才來接他的那個,年輕漂亮的生活助理。
他口不擇言地質問周靖:“事都過去了,你現在給雲飛鏡出什麼頭?你就是看我不順眼,想找我茬是吧——哦,我知道了,人家長得漂亮,會勾引人,你是老樹開花老房子著火晚節不保……”
周靖聽到這裡實在忍不住了,他繞出辦公桌,怒不可遏地當胸狠狠踹了周海樓一腳!
“畜生!你就是個畜生啊!”
他這一腳毫不留力,一個壯年男人的力道,和雲飛鏡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的拳腳的輕重相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對比之下,連雲飛鏡極哀極怒之下,狠狠咬周海樓的那一口,都像是撓癢癢了。
周海樓一個身高一米七幾的小夥子,當場被踹得倒退五步,捂著胸口臉色泛青,咳嗽連連,喉嚨裡一陣陣地反胃惡心。
華秘書見事不好,連忙從角落裡站出來,從周靖背後製住他,伸手緊緊箍住周靖的手臂。
“周總,周總消火周總……大少太年輕,大少還不懂事……”
周海樓是欠抽,欠教訓,欠打。
但大耳刮子啪啪扇一頓就算了,華秘書閉一閉眼當沒看到,可上半身那可真不能隨便踢。
肩窩以下,心肺腸子臟腑膽囊全都在皮囊裡兜著,一腳下去不管是傷了胃還是踹斷了肋骨,那都不是開玩笑的。
然而華秘書能從身後抱住周靖的手,卻無論如何都管不了周靖的腿。
“他怎麼年輕不懂事了?鏡兒怎麼就懂事?鏡兒甚至還比他小啊!”
周靖不管不顧,胳膊被箍緊了,就伸長了腿狠狠踹了周海樓幾下。
周海樓挨了幾記狠的才狼狽躲開,他從小嬌生慣養,氣都少受,更彆提吃了這麼多的打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周海樓不但不害怕,反而也爆發了。
“怎麼著,被我說中心事您心虛了?嘿,要不是今天您把我叫過來訓一頓,我還真不知道您倆的奸.情呢。”
周海樓咬牙切齒地說:“昵稱都叫上了?‘鏡兒’?真他媽親昵啊,您倆什麼時候攪合在一起的?”
他嘲諷地說:“我爹行啊,老當益壯。給我搞上一個小後媽可帶勁兒,比我小一歲,跟我一個學校低我一個年級——這說出去真拉風啊,誰聽了不得叫一聲牛.逼啊!”
華秘書要是家門不幸生此孽子,想必立刻就地打死就地埋,連裹屍的草席都不會浪費一張。
假使他能上手,倘若周海樓不是老板的孩子,連華秘書這麼冷靜的人,在聽到這種混賬話後,都要擼袖子跳起來大耳刮子抽他。
很可惜,他是。
所以華秘書隻能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少你少說兩句吧!挨打的滋味兒這麼好受嗎?”又拚命加重自己雙臂的力道,“周總您冷靜一點!”
周總不能冷靜,周總現在就要清理門戶,當成沒生過眼前這個玩意。
周總暴怒地甩開了身後的華秘書:“老華你給我讓開,彆攔著我!”
他衝到周海樓麵前,哐哐三腳直接把人就地踹倒,然後左右看看,摘下了辦公室一張長幾上裝飾的高爾夫球杆。
“你這個……孽子……”
周靖被氣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連語言能力都高度喪失,眼球直往外凸。一時半會兒之間,他除了反複念叨孽子和小畜生之外,竟然再說不出什麼創新性的詞。
高爾夫球杆啪啪抽在周海樓身上,聽起來簡直像是在打一塊死肉。
周靖這回是確實給氣到失去理智,當真是下了狠手。
要不是周海樓一直身體比較健康,骨骼強壯,肌肉也充沛,比較抗打,現在隻怕命都沒了半條。
——要是換個雲飛鏡這種身材的人在這兒,生生挺過這幾下高爾夫球杆的揍,怕是骨頭都要裂了。
華秘書晚了一步才撲過來攥住周靖的高爾夫球杆,臉上掛著滿滿的冷汗。
他真怕周靖一個上頭,當場清理門戶,把周海樓打死在辦公室裡。
他還怕周海樓挨了幾下,頭腦發熱爬起來,伸手就把他爹給揍了。
以前他從來沒有產生過這樣的懷疑,也從來不覺得周海樓會這麼叛逆。
但今天之後不是了。
——畢竟腦子不好的人乾出什麼都不意外。
父子相爭,華秘書拉架。他左手擋著一個,右手護著一個,那場麵簡直像是一幅名畫,畫上的人同時左右兩邊拉開兩頭公羊。
此時的情況如果被外人看見了,可能甚至會覺得有點搞笑,然而華秘書真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有了華秘書做緩衝,周海樓終於能喘口氣。
他躺在地上歇了兩秒,一骨碌翻身爬了起來。
從小到大被養得太精貴,人人都捧著,不需要看彆人臉色的壞處,就在此刻體現了出來。
比如說,直到現在,周海樓都以為,周靖氣成這個樣子是出於被揭穿心事的惱羞成怒。
他站起來,擦了一把臉上的鼻血,原本英俊的臉頰高高腫起一塊,一隻眼睛眯縫著,看起來滑稽又猙獰。
周海樓撩開領口,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青紫,再抬頭就惡狠狠地啐出嘴裡的一口血沫。
——從沒經曆過社會毒打的結果,就是周海樓長成了一個大.傻.逼,雖然臨時接受了一番親爹的毒打,但還是沒能給改過來。
——就是打少了。
“行,您年紀一大把了,為了個情兒要把兒子打死。我今天是見識了。”周海樓喘著粗氣說,“您舍不得小心肝受罪是吧,我今天還偏偏就告訴你了。”
“雲飛鏡在學校也挨打,和您打我一模一樣的。”
周海樓喘了口氣,快意地說:“有一回我正好路過,一群人把她懟角落裡教訓,您猜我怎麼著——我在旁邊找了根棒球棍遞過去,告訴他們,用!這!個!”
最後三個字,像是生怕周靖心疼不死,周海樓特意加強了語氣。
其實他這番話全都是胡編亂造。
所謂的遇見雲飛鏡挨打,是嚴錚青經曆過的事,被他移花接木到自己身上。至於遞了個棒球棍上去雲雲,純粹就是他自己編的。
他說這話隻是抱著一股發狠的報複心理,想好好氣氣周靖,能把人氣冒煙最好。
青少年大腦尚未發育完全,做事情的的邏輯和思路通常都比較直接清奇。
饒是如此,周海樓的這一番操作也算是個中翹楚。
華秘書是這間辦公室裡唯一保留著腦子的人,他當然聽出來周海樓是閉著眼說了一通瞎話。
雖然他實在想不通周海樓編這番謊言的目的何在——難道就是因為挨揍沒夠嗎?
然而周靖已經完全失去判斷力了。
他腦子裡來來回回隻震蕩著一個念頭: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婉婉帶著女兒用命換回來的孩子,就長成了這麼一個狼心狗肺的畜生!
他、他真是……
想到這裡,周靖越發喘不過氣,他臉色漲紫,白眼一翻,喉嚨裡發出一陣可怖的咯咯聲,搖搖晃晃地往後退了幾步。
周海樓正在氣頭上,一點沒看出自己父親的不對勁。
華秘書倒是看出來了,他連忙撲過去,正好把沉沉倒地的周靖接個正著,做了他的人肉靠墊。
“周總!周總!”
周靖脖子一歪,生生被自己親生兒子給氣的昏死過去。
這回可不是罩個紙袋,兩分鐘就能救過來的過呼吸了。
華秘書連忙把周靖就地放平,掏出自己的手機撥打120。
周海樓萬萬沒料到自己父親竟然真的被氣倒了,大驚失色靠了過去。
他紮著胳膊,把手懸在周靖上空,不知道要不要掐人中。
還是華秘書打完了急救電話,恨鐵不成鋼、氣不打一處來地把周海樓拉開。
“大少你就彆添亂了!”
“他、他……”周海樓六神無主地跪坐在周靖旁邊,神色茫然慌亂到了極點,看起來簡直失魂落魄。
“他怎麼氣成這樣?”周海樓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語,“難道他真要把雲飛鏡娶過來做我小後媽?”
“……”
華秘書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大少啊大少,你懂點事吧!”他痛心疾首地說,“你就一點沒感覺到嗎?雲飛鏡是你妹妹啊!”
“她是你失散多年的親生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