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飛鏡下意識回頭去看他。
她這些日子總會不自覺地注意到羅泓的某些小動作:比如說,他這個人簡直就是刻在骨子裡的規矩。
他仿佛遵守著某種無聲的紳士法則,雲飛鏡很少看見他出現懶散的神色,好像他永遠都是禮貌端方的。
當初去校醫院接雲飛鏡,他就站得筆直。雲飛鏡一眼望去,隻覺得他身姿如濯濯青鬆,挺拔而不鬆弛。
那時他的位置在牆角,存在感本來就不高,就更不可能是為了演給彆人看的。
羅泓隻是本性如此。
這麼長時間以來,雲飛鏡看著他,發現他無論是學習也好,聊天也好,一起編程也好,即使再疲累,也永遠都是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
羅泓從來不把禮貌上的東西做得很誇張,可隻要和他在一起,用不到五秒鐘的時間,他就能讓人感覺到他對彆人的重視。
這種重視是從語言、表情、眼神、行為裡傳遞出來,也是他打心眼裡這麼想的。
像是現在,哪怕隻是前排同學隔著三四排遠遠喊了他一句,羅泓應聲的時候,也必然是先把筆平放在桌麵上,再抬頭向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至少雲飛鏡沒看見過他手中還握著筆,就去回答彆人。
劉贇超問他:“你要不要做個見證人?”
“什麼?”羅泓迷茫地問。
雖然現在是下課時間,但這麼隔著四五個人喊話也太影響人。
羅泓站了起來主動走過去,不知有意無意的,他正好就站在雲飛鏡的書桌邊。
雲飛鏡下意識抬頭看他一眼,發現他果然腰身挺拔如一杆勁竹。
劉贇超大咧咧的,一點沒注意到雲飛鏡的這道目光。他徑自把自己和吳誌宇的賭約說了,還問羅泓是要當見證人還是加入。
沒等他祭出“小浣熊方便麵誘惑**”,羅泓就先禮貌地笑了笑。
“聽起來,這種賭約還是捉對賭最有趣一點,三四個人就少一點刺激。”羅泓伸手示意了一下,“不然,還是老搭檔——你們兩個對賭,我和……雲飛鏡賭?”
羅泓向雲飛鏡低下頭,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眉眼間含著淡淡的征詢之意:“繼續比嗎?我們兩個?”
把從盛華開始的比賽延續到一中,隻有我們兩個人,是彼此的對手,也是彼此的朋友?
雲飛鏡也同樣含笑點頭,兩人目光相錯,是此前一年來培養出的默契。
劉贇超一點沒讀懂空氣,他一張小嘴還在拚命叭叭。
“誒,那你這麼說也很有道理啊——哦對了,你們兩個已經習慣比了吧。”劉贇超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你看我怎麼就就總忘,你們兩個都是從盛華出來的啊。”
雲飛鏡啞然失笑,她從桌上拿起那兩包小浣熊,一邊一個分開遞給劉贇超和吳誌宇。
“那就不能收你們的‘見證費’了——這次考試,我和羅泓的成績,請你們兩個做見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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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月考雲飛鏡和羅泓單獨打賭的事,林桓也有話要說。
他說:“嗬嗬。”
雲飛鏡:“……你不要冷笑。”你冷笑起來就不像林妹妹了。
林桓如果知道雲飛鏡的念頭,可能會當場上演吐血三丈,立刻和雲飛鏡這損友絕交。
林桓哼了一聲,最終還是懶洋洋地抬手指了指羅泓和雲飛鏡:“打賭的話,你們有賭注嗎?沒有賭注,也叫打賭?”
羅泓被他問得微微一愣:“那你說,賭注用什麼好?”
林桓高深莫測地一笑:“你們兩個如果誰輸了,那就幫我再編一個程序……”
羅泓:“……有勞建議,還是不了吧。”
雲飛鏡:“……不壞好心,你自己涼快著吧。”
林桓不爽地“嘖”了一聲,整個人向圈椅裡整個仰倒下去,順手摸過雲飛鏡扣在桌子上的單詞本蓋在眼睛上,像一條鹹魚一樣地癱著。
“不過說起來,你們三中應該是也有月考的吧。”
“有,跟你們同一天。”林桓慢吞吞地拉長了調子。
雲飛鏡根本不問他怎麼知道一中月考究竟是哪一天。林桓這個人,他知道什麼雲飛鏡都不奇怪。
她奇怪的是另一件事。
“說起來,以前的考試裡我真的很少聽到你的名字……林桓,你不會課程免聽,考試也免考吧?”
“那倒不至於,”林桓把自己眼睛上的簡易眼罩,也就是雲飛鏡的那個單詞本拿開,同時還嫌棄了一句:“怎 麼這麼沉,壓得眼睛疼。”
雲飛鏡:“……”
林顰兒同學,毛病真是比貓還多。
“都說應試教育應試教育,教育當然就是為了應試。我不會不去考試的。”林桓緩緩說,“我就是……不耐煩寫那麼多字,特彆是已經會了的東西反複搞,太煩人。”
雲飛鏡:“……”
她心生不妙之意,追問林桓:“你詳解一下這個‘不耐煩’的意思?”
林桓詫異地看了雲飛鏡一眼,好像在問她平時的聰明勁兒都哪兒去了。
“語文古詩詞默寫我不寫,理綜填空太簡單的沒意義寫,數學有答案就行。”
雲飛鏡:“……”
她怎麼就……一點也不意外呢?!
感覺這麼欠揍的事,這麼欠揍的話,被林桓說出來做出來,真是一點都不誇張。
至於英語,托滿篇選擇題的福,林桓倒是還會寫一寫的。
另外,作文,無論是英語作文還是語文作文,都不在他的免寫範圍之內。
聽到林桓居然每次還會寫作文,雲飛鏡甚至都替他長鬆一口氣。
“你們老師不管?”羅泓有些詫異地問林桓。
從他的表情上看,他可能覺得林桓這個當學生的,和林恒的老師們都屬於失職。
林桓非常坦然地說:“我答應了他們高考會寫啊。”
他聲音裡自帶一種歪理般的理直氣壯,好像在問羅泓——我都答應高考會填寫全部答案了,老師們還有難為我的理由嗎?
他表現得太坦蕩了,實在讓人說不出話來。
“不過,你也彆總問我了。”林桓看著雲飛鏡,露出不懷好意的一笑,“還是讓我問問你們……關於你們兩個的問題吧。”
這問題來得曖昧又蹊蹺。
雲飛鏡當下就奇道:“我和羅泓?我們兩個有什麼問題?”
羅泓立刻不動聲色地跟緊:“我和雲飛鏡?我們兩個有什麼問題?”
由於他們兩個實在太整齊劃一,太異口同聲,連雙眼睜大的弧度都萬分近似,林桓手裡端著個水杯,抬頭一看差點沒被嗆著。
林桓:“……”
但即使幸運地免過了嗆水,林桓也生生被他們兩個人噎了一頓,噎得連脖子都比平時長。
他目光悻悻地在這兩個氣場表現過分正直的朋友身上來回打了幾個轉,最終化作一個翻上天去的白眼。
林桓自暴自棄地問:“是啊,我是要問你們兩個賭約的問題,賭注是什麼想好了嗎?”
有前車之鑒,這回雲飛鏡和羅泓絕對不會讓林桓幫忙想賭注了。
——按照林桓的做法,無論兩個人誰輸誰贏,他都莊家通吃。
他想得美!
然後林桓就看到雲飛鏡和羅泓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地,在那裡掰手指算賭約。
雲飛鏡提議:“賭一頓飯?”
羅泓猶豫了一下,輕聲說:“單獨吃的話,還是不太好吧。”
旁觀的林桓:“……”你他媽這種時候居然還該死的純情!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說話,於是高高地舉起了一隻手,咳嗽了一聲,示意自己可以陪吃。
沒想到雲飛鏡看他一眼,果斷地打消了自己的念頭。
她故意用思考的語氣說:“也是,三個人吃的話,帶上林桓,總有種又被他占了便宜的感覺。”
林桓危險地壓低了聲音:“……喂。”
他人還在這兒呢!
羅泓又提議:“一本練習冊?”
雲飛鏡噗嗤笑了:“現在市麵上的練習冊,我手裡大概都有了。”
市麵上沒有的練習冊,隻要已經被出題者出出來了,那她在圖書館裡想一想就有。
羅泓聽了顯然誤會了,他看起來有點欣慰:“那你舅舅們很關注你的學習。”
林桓提醒他:“你是不是搞錯重點了?你聽聽雲飛鏡話裡的那個意思,就好像這次贏的人是她一樣。”
“沒關係。”羅泓和緩地一笑,“輸給她又不丟人,何況我一直都輸給她。”
林桓:“……”
他沒話講了。
最後他眼睜睜地看著,這兩個人商議一番,最終統一了意見。
——倆活寶都覺得“何必賭呢,賭博也不是件好事,都是被之前劉贇超他們帶偏了。”
然後他們說定了這次和往常一樣,隻是個比賽,名次怎樣都無所謂。
不過月考結束後要交換彼此的卷子,看看對方的解題過程。
就這樣,這件事完美的解決啦!
林桓:“……”
他發狠地在心裡想:我以後再管他們兩個人的事,我就是豬!是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