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結束, 在羅泓的看管之下, 林桓滿頭晦氣地被押送回校。
經過一年隨心所欲的來去,林桓已經和本校的門衛建立了相當深厚的交情, 因此並不犯愁自己究竟應該怎麼回去。
正相反的是羅泓, 他又是新來沒多久的轉校生,又不像林桓那樣有許多特權,門衛也根本不認識他。
說實話,林桓甚至都懷疑,羅泓究竟是怎麼溜出來的。
本著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基本原則,林桓非常主動地要求送羅泓回學校。
雖然他的名義是:“像你這樣的好學生,不看著你回去我是真不放心啊”,但看看他那個隔岸觀火的眼神, 羅泓很輕易地就能分辨出來,林桓究竟在搞什麼名堂。
不過羅泓並未推辭。
一中一共四個門。一道大門, 兩道側門,除此之外還有個後門。後門有時候鎖得不牢, 體育課的時候有些男同學會從那裡溜出去一趟。
羅泓在正門看了看, 發現這裡走不通, 也不拘謹, 轉身就去後門那裡碰碰運氣。
林桓看了不由得嘖嘖稱奇:“不錯嘛,是誰告訴你的?才剛轉過來多久啊, 這你都知道了?”
羅泓側頭看了他一眼, 語氣平淡而沉靜:“你。”
“什麼?”林桓飛快地眨了眨眼, “碰瓷兒嗎?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這還有個門兒啊。”
“你和雲飛鏡說, 如果她回去得晚了,一中大門落鎖了,你可以帶她進去。”羅泓不疾不徐地提醒林桓,“雖然你當時的理由是你認識一中的門衛,但我覺得不像。我猜,你應該隻是知道彆的路。”
“不是……我……你……這都……”
聽到這裡,就連林桓都不免露出了幾分啞然的神色。他張了張嘴又閉上,最後隻能乾巴巴地問一句:“那你是特意打聽出來噎我的?”
羅泓失笑搖頭:“會有這樣的念頭就夠無聊了,就更不要說付諸實踐了。”
林桓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心裡來回地琢磨,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被這丫暗戳戳地用言語攻擊了一回。
然而反觀羅泓,他神色依舊平靜如一泓靜水:“我隻是覺得,你給了我一個啟發——如果有一天,雲飛鏡真的需要繞開大門回學校呢?”
他含笑衝林桓點了點頭,彬彬有禮地說:“有備無患。”
林桓:“……”
他們兩個從校外起,繞過大半個校園,最終停在了後門的那排柵欄。
柵欄的儘頭,也就是校園的另一角,如今正站著兩個女生。這兩個人一個牆裡一個牆外,牆外的恨不得把整個人都扒在鐵柵欄上,牆裡的倒是站遠了兩三步,肢體語言裡也儘是拒絕的意思。
從這裡到後門還有一段距離,但林桓卻率先停下步子,語氣有點不確定:“你看看前麵……我怎麼覺得那個女生是雲飛鏡啊?”
不用他說,羅泓早就認出了站在門裡的雲飛鏡。
他不但一眼就認出了雲飛鏡,而且還認出了那個隔著柵欄和雲飛鏡說話的女生是誰。
她是宋嬌嬌。
羅泓皺起眉頭,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林桓一見水渾,立刻二話不說就快速跟上。他們兩個走得越近,宋嬌嬌的哭聲就越清晰。
因為實在是哭得太投入了,宋嬌嬌甚至都沒察覺到自己身後有兩個人正在靠近。
她隻是深吸著氣哀求雲飛鏡:“我求求你了,雲飛鏡,你原諒我吧,放我一條活路吧。我們好歹同學一場,你是不是真的要我跪下,要把我逼死啊。”
雲飛鏡皺著眉頭,雙手環抱在胸前,目光冷淡而漠然,上身微微後仰,是一副厭惡至極的神態。
“如果你還是這個態度,我們就沒有交流的必要了——我剛剛說過的吧,你需要先回答我的問題。”
雲飛鏡看看自己的手表,提醒宋嬌嬌:“十分鐘後就是午自習,你應該清楚,我不會為了你耽誤任何事。”
宋嬌嬌的哭聲頓時更大了,她扶著黑漆的鐵柵欄,當真就要哭著跪下來,卻被人在身後輕輕一提。
她沒想到身後有人,頓時唬了一跳,猛然回過頭,正對上羅泓嚴肅的臉。
雲飛鏡早就看到這兩個男生靠近。她冰雪般的神色瞬間融化,微笑著對他們點了點頭。
誒,不對……
雲飛鏡奇道:“羅泓,你怎麼會在校外啊?”
她原本隔著欄杆,離宋嬌嬌足有三步遠。如今看到羅泓,神色不由得微微一鬆,主動往前走了兩步:“是去買東西了嗎?還是身體不舒服,剛剛找王老師批了假?”
林桓提醒她:“我呢?還有我呢?隻有黑熊掰苞米才會腋窩底下隻能夾一穗,你眼睛這麼大,至少應該看清兩個人啊。”
一邊羅泓已經在低聲問宋嬌嬌來找雲飛鏡做什麼,林桓趁機擠到柵欄邊上,提醒雲飛鏡看看自己的額頭。
“看在我都被羅泓毆打了的份上,你至少應該問候一下我的傷勢吧?”
他額頭上真有一條小小小小的傷口,不重,連丁點粉色都不沾,泛著淡淡的白,就像是有人用粉筆灰輕輕地一抹,不聚起精神仔細看,甚至都看不出來任何痕跡。
撓癢癢時用指甲劃一下的痕跡,還比他額頭上的印子淺一點呢。
“羅泓打你?”雲飛鏡聞言大驚失色,連忙轉頭去上下看羅泓的情況,“像他那麼好的人,你都把他逼到對你動手了,那他豈不是要先被你打得半身不遂?”
林桓:“……”
林桓噎了一下,一臉不爽地問:“你什麼意思?我難道是這麼不講理的人嗎?”
是啊,你就是。
雲飛鏡聳聳肩,不和他爭辯這個話題,順勢把目光轉到柵欄外的羅泓,以及宋嬌嬌身上。
宋嬌嬌雖然也在雲飛鏡的視線範圍之內,但是雲飛鏡甚至都沒有正眼看她一眼。她對宋嬌嬌本來就沒有多少耐心,如今也隻是提醒羅泓:“還有八分鐘午自習——你還上午自習嗎?”
羅泓點點頭,卻沒有著急從後門進來。他沉吟一下,最後勸了宋嬌嬌一句:“你最好早點回去上課”,就後退一步,拿出手機,開始低頭查找什麼。
在把位置讓出來之前,他沒忘記拋給林桓一個眼神,讓他稍微看著一點宋嬌嬌,至少彆讓她說跪就跪。
林桓免為其難地“嗯哼”了一聲。
宋嬌嬌緊抿著嘴唇,看一眼羅泓又看一眼林桓,甚至連臉色都發白了。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胳膊微微一動,像是想要防備性地抬起手。
她以己度人,知道自己以前是會去指使跟班打人的貨色,就以為雲飛鏡也會這麼乾。
看到兩個人高馬大的男孩子,她自己心裡已經先慌得不行。
如果說之前她有八分都是假哭,如今是真的帶出了幾分哀求的腔調。宋嬌嬌顫巍巍地喊雲飛鏡的名字,色厲內荏地說:“這可是省重點啊。你、你不能讓人動手!”
她甚至還扭頭慌張地提醒羅泓和林桓:“在一中的後院打女生,你們全都會被開除的!”
林桓噗嗤一下笑出來,他虛情假意地安撫宋嬌嬌:“沒事兒,不用替我擔心,我不是一中的。”
宋嬌嬌:“……”
宋嬌嬌臉上的表情開始渙散。
雲飛鏡沒管林桓的那點惡趣味。如果說之前她被約出來的原因,是她有個問題要問宋嬌嬌,那現在她還不走人的理由,就是羅泓現在還在校外。
見宋嬌嬌執意要和她說話,她也隻是冷淡地提醒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是從哪裡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
宋嬌嬌要是千方百計地加上她的企鵝號,或者給她發郵件都不算奇怪。但她這張手機卡是新換的,盛華應該沒人知道她的聯係方式才對。
“……”,宋嬌嬌舔了舔嘴唇。
她不說話也沒用。世上知道雲飛鏡這個電話號的人,一共也不超過十五個,隻要把名單挨個在心裡過一遍,雲飛鏡就已經有數。
實際上,她剛剛就已經猜到宋嬌嬌手裡聯係方式的來曆。要不是看到羅泓和林桓,她現在想必已經回班級了。
“周海樓給你的?”雲飛鏡說道。
這雖然是個問句,但雲飛鏡卻用的是肯定的口氣。
給雲婉遷墳的那天,雲飛鏡態度比平時鬆軟一點,沒阻止周海樓向二舅詢問她的聯係方式。
聽到雲飛鏡這麼說,宋嬌嬌的眼神立刻飄了飄。
這就是做賊心虛,已經承認了。
雲飛鏡點了點頭,嘲諷地一笑,心裡卻沒有絲毫波動。她本身對於周海樓就沒有多少指望,如今知道是他泄露了自己的手機號也不奇怪。
不過這一次,周海樓倒真的有點冤。
自從離開行為矯正中心之後,周海樓就一直和周靖沒什麼聯係。他在雲笙的安排下搬到外麵獨居,又由雲笙聯係著,給他轉了學校。
宋嬌嬌自從轉學以後,就一直瘋狂地想要聯係周海樓。
她被趕出周家的那幾天,周海樓正被周靖關在書房。她和萬母遇上極品鄰居的那段時間,周海樓又在行為矯正中心,被對方扣押了手機。
等宋嬌嬌遇到一腦門子官司,被舒哲陰到在盛華都混不下去的時候,周海樓又心灰意冷,和宋嬌嬌說了兩句就談崩,拉黑了她的電話號碼。
宋嬌嬌也有點負氣,一直到轉學為止,都沒有聯係周海樓。
然而等她轉學遇到陳萍兒,敗壞的名聲傳遍了學校,在新學校也難以立足時,宋嬌嬌就實在難熬下去了。
新學校連個市重點都不是,班上一半的同學都在混日子。當然,她以前也是混日子那種人,可是這個學校的舒適程度和盛華怎麼能比?
盛華因為有錢,什麼場地也不缺,各種實驗室都配齊,環境優雅,綠化麵積也高,食堂更是有足足五層,比一般的大學食堂也不遜色。
然而新學校的食堂又舊又破又小,飯菜吃起來簡直像是燉豬食!
不要說周宅的大廚,就連和盛華食堂比起來,這也差了十萬八千裡啊。
這難道是人應該過得日子嗎?
還有,自從離開周家以後,宋嬌嬌再也享受不到每天車接車送的上學待遇了。萬母買了房子以後,手頭也緊,當然不可能讓宋嬌嬌每天早晨叫車。
新學校附近也沒有地鐵,她必須得坐公交車。
這在宋嬌嬌看來,簡直是天崩地裂一樣的事情:早晨的公交車幾乎擠成貼餅,現在又是夏天,大家身上還有那麼多的汗味,而且熱得像是蒸籠。扶手被一個又一個人握著,想想就感覺臟,幾乎不能把手搭上去。
宋嬌嬌每次衝下公交車,都要徑直跑到學校裡,惡心地把自己的手衝洗一遍又一遍。
而且,如果沒能占到座位,她還要自己背著書包站整整一個小時。
那麼沉的書包!站著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