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親一口,我就不亂動了。
這話,他到底還沒說出口,反倒把自個兒的臉憋了個通紅。本來慘白的臉色,泛起紅暈來格外明顯,梁玥都以為他這是高燒了,一時更急。
但鄭前這個人都扒在她身上,他傷成這樣,梁玥也不敢太使力,兩人一時僵了住。
“……你、你幫我重新包紮下就行,那個是藥……那裡是紗布,剪刀也在那兒……”鄭前終究沒好意思說先前想的那話,磨嘰了半天,隻退而求其次,要梁玥幫他重新包紮下傷口。
梁玥看他大有自己不答應,他就不撒手的意思,再瞧了一眼那染血的繃帶,他要再鬨下去,怕是先一步要失血過多了。
“好,我去拿藥……”她應著,又不放心地低聲囑托,“你不許亂動。”
……
半刻鐘後。
鄭前垂眸看著那個正幫他包紮的纖弱身影,他不覺乾咽了幾下。輕柔的力道落在身上,還有她時不時地柔聲詢問,“疼嗎?”
……不疼的……他其實對痛覺的感受比常人遲鈍些,她力道放得那般輕,怎麼可能疼?
倒是被人小心翼翼對待至此,鄭前整個人都覺得不太好了:被她輕柔觸碰的地方,肌肉不自覺地繃緊,傷口滲出血來,卻惹來更溫柔的對待。
——這感覺太過奇怪、又覺得陌生,他腿上的肌肉不自覺的繃著,好似隨時準備逃離,但……又舍不得離開。
希望這溫柔能持續地更久一些。
被這麼對待著,他不覺想起了六歲以前……那“錦衣華服、高床軟枕”的記憶。
他本以為自己不會再想起了,可那一幕幕,卻在腦海中浮了出來——
朱門高牆、深宅之內,一個滿頭珠翠卻麵目模糊的婦人含淚給一個男童上著藥,不多時又來了一個更年老些婦人,抱著他低低哄著。
底下的人誠惶誠恐地跪了一地,不住磕頭求饒。
……這麼大的陣仗,卻隻是為了那男童手臂上那隻比手指略長些的傷口罷了。
*
“我……原本姓……裴……”他突然開口道,語氣不似往日的跳脫,反倒帶了些難言的沉重。
梁玥正往傷口上抹藥的手指一頓,不覺抬頭看他。
“裴”這個姓氏……在晉朝無論何時,都是如雷貫耳……他家先祖是最初追隨太.祖起兵的那幾人之一,又是難得的猛將,晉立之後,自然是加官進爵、風頭無兩。
一直到前代的靈帝,裴家主家嫡長子、時任衛將軍的裴鶴無詔帶兵入宮,當時靈帝稱其意欲謀反。
裴鶴再從宮內出來,已經是一具屍.首,但一人之死,如何能平息天子之怒?
靈帝當即下令,裴鶴五馬分屍、裴家九族皆誅……甚至都沒有押送到牢中的這一程序,尚不知發生了何事的裴家人,被直接押往了刑場。
裴家這百年大族,自然是枝繁葉茂,京中光是殺人,便殺了好幾日。
那日之後,裴家自然是更加“如雷貫耳”,但……卻換了種方式……
——他說他姓“裴”?
“你……”梁玥嘴唇動了動,卻一時無言。
——該說什麼?
問他是那個裴家嗎?安慰他彆難過?
……光是想想都覺得可笑。
“哎?!你那是什麼表情啊?……怪我騙你咯?!”
突然憶起往事,鄭前也有些恍惚,等他回過神來以後,就看見梁玥一臉複雜地看著他,那眼神當真是哪哪兒都叫人不舒坦。他幾乎立刻就是呲牙咧嘴地咋呼了起來——
“我可沒說謊啊!‘鄭前’啊,我確實是叫‘鄭前’,這名字多好聽啊,寓意還好……還不許人改個名字了?!”
“嗯,許的……”梁玥神情不自覺地又柔軟了下來,不管經曆過什麼、他總是走出來了……
她動了動唇,低低喚了一聲,“鄭前。”
正喋喋不休的鄭前,因為這一聲輕喚,驟然住了嘴,好似有什麼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腳底直躥到頭頂,惹得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冷嗎?”帶著柔意的聲音仿佛從天邊傳來,在腦子裡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圈,意思才被主人察覺。
“不、不冷……”鄭前有些磕巴的回道。
——不僅不冷,還有些熱了……尤其是臉,燙得厲害……
腦子還暈暈乎乎的,他可能當真是發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