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又回到幼時,頭一次聽說“嫦娥奔月”的故事時,一連幾日的哭鬨不休……她害怕……害怕姐姐扔下她,回到自己的月宮之上……
父兄常年在外,對母親的記憶亦是稀薄到近乎於無……“阿姐”是她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了——無論是過去、現在、亦或是將來。
後背被人輕輕拍撫了幾下,梁瑤以為她動作太大,吵醒了姐姐,可抬頭看去,梁玥仍闔著眼,隻是眉頭微微蹙著,似是感受到她的不安。
唇角不覺上揚,眼睛也輕輕眯起來,雖還顧及著不要吵醒姐姐,但她還是忍不住又往梁玥懷裡拱了拱,就像是以前那樣……
梁瑤覺得這會兒沒有絲毫睡意,但她也沒有下床的意思,隻這麼抱著姐姐,心中便是滿滿的滿足感,她不覺想多抱一會兒、再多抱一會——
“誰?!”在姐姐身邊,梁瑤整個人都是放鬆的,提不起絲毫警惕,一直到聽到屋內的動靜才驚覺有人。
一道壓低了的女聲回道:“見過二姑娘,奴婢茗兒……是夫人身邊的丫鬟。”
梁瑤方才的質問聲冷得似含冰,但茗兒卻沒生出什麼害怕的意思——
這姑娘睡夢中抱著自家夫人不撒手,偏睡了一天一夜還多,迫得自家夫人生生在床上乾躺了一整天。
——便是剛斷了奶的小公子,都沒這麼黏人的。
任誰見過她那模樣,都覺得她還是個小姑娘罷了。
梁瑤卻敏銳地抓住了一個詞,她叫姐姐“夫人”?……若是她沒記錯的話,姐姐是從趙旭府上出來的。
梁瑤的臉色登時一白——
不、不會的……姐姐若是嫁人,一定不會瞞著她的……
她澀聲道:“你……跟著阿姐多久了?”
“回二姑娘,五年了。”
梁瑤莫名鬆了口氣:五年……那當是因為劉登之故,才叫阿姐“夫人”的。
心裡雖然仍不太舒服,但卻不似先前那般惶恐了,她淡淡道:“你下去罷,阿姐睡覺的時候,不喜歡有旁人在。”
“……是。”茗兒應答有些遲疑,但仍是往外退了出去。
短短幾句交談,她也察覺到,夫人這妹妹的性子,同夫人不大一樣……說話命令式的語氣居多,其中也多是不容拒絕的強硬。
茗兒關門前,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道:“二姑娘彆留夫人一個人在房裡,夫人她……她……”
語塞了一陣,她才挑了個委婉些的說法,“她近來睡不安穩,想讓人多陪一陪……”
梁瑤怔了怔,臉上不覺露出些疑惑來:她姐姐晚上從來都不喜歡讓人守夜,早就一個人睡得習慣了。
——“多陪一陪”?還是“近來”?
她想了一陣兒,也沒想通,索性打算等阿姐醒過來再問她——反正阿姐的事兒,從來都沒瞞過她。
屋內放了不止一個燭台,都是多個承盤的樣式,瑩瑩燭光照得整間屋子都亮堂得恍若白晝,全然不是要睡覺的樣子。
梁瑤擰著眉毛,露出了一副難以抉擇的表情:這麼亮堂,她能把阿姐看得清清楚楚的,她當然很高興……但是阿姐怕是睡不好罷,是不是還是吹滅了為好?
她自顧自地糾結了半晌,還是覺得阿姐睡得好更重要些,想要起身去滅那些蠟燭。
隻是鬆手前,仍忍不住挨挨蹭蹭了梁玥好幾下,這才戀戀不舍地鬆了手……不像下床走個幾步遠,倒像是要出遠門似的。
一盞盞的燭火熄滅,屋內漸漸地暗了下來。
梁瑤想著一鼓作氣、吹完這些蠟燭,好回去再黏到阿姐身邊,並未注意床上的動靜,也沒看見梁玥不自覺蜷了起來,身子微微打著顫。
她正待回身,眼中卻倏地一冷,旋身轉到牆壁邊,抽出自己掛在其上的長劍,然後頓也沒頓地刺向窗子。
幾乎那窗被人從外拉開的瞬間,雪亮的劍光也隨之而至,讓人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
“鏘——”
趙旭以小臂上的鐵質的護腕擋住了這一劍,冷聲道:“梁瑤!”
梁瑤握劍的手緊了緊,看表情,似乎很想就此捅死趙旭。
但到最後,她也隻扯了個僵笑來,“二公子深夜至此,怕是不妥罷?若是有何要吩咐瑤的,何不明日再說?……”
她說話的功夫,趙旭已經破窗而入,梁瑤舉劍去攔。
——她竟不知趙旭這廝竟不要臉皮至此!如今她在這裡,趙旭都能強闖阿姐閨房……那昔日她不在時,阿姐還指不定被他怎麼欺負呢?!
握劍的手緊了又鬆,七年前那一晚,又在眼前重現——
那時的她幫不上阿姐……但如今……
持劍的手微微顫抖著,在她出手的一瞬間卻突然抓得穩了,是毫不留情的殺招。
——“二公子”又如何?“都護將軍”又如何?!她才不要管那麼許多,欺負她姐姐人都該死!
趙旭也沒料到梁瑤真的會出殺招,倉促間沒能全然躲開,手臂被劍刃擦過,鮮血飛濺。
趙旭臉上的惱色還未及升起,緊接著便是第二、第三招……
“梁瑤!你犯什麼毛病!”趙旭手裡沒帶兵器,又沒有傷梁瑤的意思,一時躲得狼狽。
他抬眼看向床上,梁玥身體顫抖愈發明顯,他忍不住喝罵道,“你給老子滾開!看看你姐姐!”
梁瑤的注意力終於往自己姐姐身上落了一刻,手中的長劍“當”的一聲落在地上,她也顧不得一旁的趙旭,急急地向床畔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