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畫中情形(1 / 2)

張禮送走的那中年人姓孫, 便是先前被朱棋占了地的那一家。

如今, 既然趙卓不打算將事情捅到趙興麵前, 自然最好要在趙曇歸來前,將此事處置好,免得到時候鬨大了。

鄢國那血淋淋的結局在前, 若說對趙家沒有絲毫觸動, 那是不可能的。最起碼, 此刻外敵當道之時, 無論是趙卓還是趙曇, 都不敢做得太過。

張禮送走那人,便轉身折回, 回身時卻不期然對上一雙明眸。兩人對上視線, 那眸子微微彎了彎, 瀲灩的眼波帶著笑意,明明心中早有準備,他還是被看得臉上一紅,說話都不利索了,“梁、梁……主簿……”

這模樣倒是同五年前的他重合了, 那點生疏感不覺散了許多,梁玥那客氣的笑容多少帶上了些真心實意。

“這、這邊請……”張禮比了個請的姿勢, 就領著梁玥往正堂去了, 隻是那腳步都帶了幾分踉蹌, 走著走著就變成了同手同腳的僵硬姿勢, 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慌張來。

梁玥不覺笑著搖頭, 熟悉感湧上心間,她輕聲道:“……子儀,不急、慢慢來。”

張禮腳步一下子頓了住——

【子儀,不急……】

【……莫慌】

【慢慢說就是,我能聽明白的。】

……

當年被師兄邀來兗州,張禮開始是拒絕的。

亂世之中,但凡有些才華之人,都在找尋明主,以期一展胸中抱負,他也相信趙興當是明主,畢竟,那可是師兄甘願追隨之人……隻是,那時的他早已心灰意冷。

他初出山門之時,亦是意氣風發。他是少陵先生門下弟子,那位先生所教導之子弟,皆是英才。

少年傲氣,當年的張禮亦不例外,他雖非張揚之人,但骨子裡的自傲卻是不輸任何人的。

但種種期許,皆在現實麵前碎成了殘屑,少年的傲骨,也被消磨殆儘。

晉末為官,家世、姿容皆在評品之列,如今晉雖沒落,卻沿襲下了這個舊俗。而他自己……既無煊赫身世、又無出色品貌,雖自詡腹中才華,卻因口吃之故,連自己的想法都無從表述。

無人願意聽他一言,便是同門替他引薦,也隻得幾句敷衍。

撞得頭破血流之後,他終於認清了——張禮……不過如此……

對姚章的那次引薦,他以為不過是又一次重複罷了……再經曆一次的漠視、亦或是羞辱……

不過,同門之誼、姚章盛情著實難卻,而他心中或許也存著些微的、不切實際的期望……他最終還是來了兗州。

當得知,趙興暫且無暇見他之時,張禮心中不覺帶了些慶幸……晚些見人,便晚些被趕走……

孰料,這一晚、就晚了數月,趙興親征徐州,他還未見將來主公,便姚章被安排到了兗州的府衙,在那裡遇到了……一個姑娘……

那姑娘姿容絕世,在她的麵前,他普通的相貌似乎也不大緊要,因為這世間諸人,在她麵前都稱得上一句普通了。

她博覽古今典籍,但所思所想卻並不拘泥於聖賢之言,時有驚人之語,細想之下,卻又有道理在內……他自恃才華,卻常在她麵前生出些自慚形穢之感。

老天似乎對她極為偏愛,將天底下的鐘靈毓秀全都賦在了她一人身上……

可就是這麼一個天人之姿、稀世之才的姑娘,卻並未有絲毫傲氣在,溫和有禮。

就連他自己都厭惡的口吃,她從未有過絲毫不耐。每每都耐心聽他闡述,甚至在他因為情緒過激,說不出話的時候,出言寬慰。

……那相貌太過昳麗,聲音太過溫柔,似乎什麼都能包容在內。

是啊,不過是口吃罷了、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在她這般姿容麵前,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夠完完整整地說完一句話呢?

況且……

他竟能得到她的另眼相待,是否……老天依舊沒有放棄他呢?

那似乎是極平常、又不那麼平常的日子,他恍然回神,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說話竟變得流利順暢……再不複先前的磕絆。

……

“張掾屬?張掾屬?……子儀?!”

杯中的茶水都滿得溢出了,張禮還維持著倒水的姿勢,熱水淌過桌麵,在上方蒸騰出氤氳的霧氣。

見張禮絲毫回神的意思也無,梁玥隻得提了聲音喚他。

“啊?……啊!!”張禮含糊地應了一聲,執著紫砂壺的手一抖,一柱滾燙的茶水就徑直徑直澆在自己的衣衫上,單聽那陡然升起的語調,就知道燙得不輕。

不過,經這一燙,張禮總算是徹底回過神來了……他當即連聲告罪。